前些天,广州《南方都市报》记者在采访我时,问我如何面对当代散文回避现实这样的质问。我告诉他三点:一、这是一个伪问题,因为它是不存在的,散文生存于现实中,即使以历史为题材的散文亦不例外,仅从本期《布老虎散文》中,就可找出若干证明;二、散文中的现实与质问者所理解的现实不同,质问者所提及的现实可能
在《绝望的疗伤》中,张锐锋写道:“世界上许多伟大的作家,不是因为他写了多么让人激动的题材,而是因为他用自己细腻的心,感受到了我们生活的不幸。对于很多习见的事物,我们总是以迟钝、麻木的眼光从其表面一扫而过,很少真正地停留下来,更不可能盯住一件事情不放。生活是琐碎的,甚至是烦琐的,它常常使置身于其中的人感到不耐烦,因而失去了清点的信心。”这刚好表明了文学的价值:它不是历史事件的记录员,而是为我们清点纷乱的人生。汽油涨价、拖欠农民工工资、房地产纠纷、矿难、官场腐败,固然都可以进入散文,但它们仅仅是作为素材出现的,散文对于我们内心真实处境的关心,超过对这些事件真相的关心。所以,无论是大事件,还是小事件,它们在散文中都具有平等的地位。甚至,与新闻记者的价值尺度相反,小事件比大事件具有更大的文学价值。在我看来,夫妻间的一次吵架比巴以冲突更加重要,尽管后者可能充斥所有报纸的头版头条。比如于坚,就是一个惯于书写小事件的写作者,他笔下的事物甚至连小事件都算不上,比如在镜子面前的窘困:“没有镜子,我永远看不见自己的样子,但从镜子那个方向我也永远回不到我自己的这个有感觉的肉身。只有一拳粉碎了玻璃,我才可以回到我自己。但我看不见我自己的时候,我也不能自我肯定我就是我,我只是在对自我的无意识里面存在着,我不能思考观察我自己,我对我自己的任何思考,都不能确证为是对我自己的思考。”(《似是而非的镜子》)散文,使得司空见惯的镜子具有了空前的释阐空间,它和我们的精神处境密切相连。世界历史归根结蒂是由每个人的历史组成的,而无论是史学还是新闻报道,恰恰忽略了个人的历史,尤其是内心的历史,这刚好使文学具有了不可取代的作用,而散文,则是表达这种历史的最恰当的工具。每个人所面对的现实都是最具体的现实,新闻事件,乃至所谓的历史,在现实中的价值接近于零,只有当他们与每个人的生活发生联系时,它们才有意义。所以,张锐锋表达了这样的观点:“无论对于世界的哪一部分,大的命运都是由小的细节决定。尤其对于作为艺术的小说,其材料的选取,不能在大的方面考虑。”散文不是焦点访谈,《布老虎散文》也不是《南方周末》,散文以自己的眼光发现现实的意义,恢复那些被遮蔽的现实,并重新思考我们自身的命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