开一句玩笑,说一句有些发酸的话:我是天山的儿子。我出生在昌吉市,站在街上,就可以看见逶迤连绵而去的天山那庞伟的身体,以及天山东段的主峰博格达峰那被白雪覆盖的峰顶,像一个遗世独立的老人,在高处观看着人世
我在那个城市,一直长到18岁上大学,离开新疆,新疆是我度过童年和少年时光的地方。我记得,15岁的时候,我迷上了霹雳舞,那种电光石火的律动让我发狂。在新疆街头,我可以看见不少维吾尔族少年,在人行道上放一台录音机就开始跳舞了。他们是天生的舞蹈者,每一个人都是,他们的骨头和关节仿佛是专为跳舞而生的,而汉族人似乎更适合在田里劳动,而不适合在街头跳舞。我大约和伙伴们跳了几个月后,就不跳了,现在想起来,那舞动的身影仿佛已不是我了。
少年时代,我和伙伴还喜欢投身于新疆的旷野,去寻找一种在远方的生活。我回望过去,仍旧可以看到一个满怀壮志、骚动不安的少年,一脸的粉刺和狂热,和一些朋友骑着自行车穿越古尔班通古特沙漠。那是一次神奇的经历,大戈壁滩上的落日,远处狂奔的野黄羊群,驼马的枯骨,废旧古城墙上空盘旋的千万只野鸽子,草原边缘的古代石人,哈萨克人古老的墓地等等。那仅仅是在高中的暑假,我们就敢骑马穿越几百公里宽的沙漠。当然,那一路是有公路的,有时候还能搭上便车,我们把自行车扔上车厢,爬上去坐在里面看天空。还有几次,就是向着天山深处的进军,是徒步的。晚上就躺在睡袋里睡在一条河边上。这一次是溯河而上,一条由天山冰峰融化的雪水形成的季节河,在夏天水旺,到了春秋就是枯水季节了。我们披星戴月,三个少年向天山深处徒步进发,看到了海拔一点点升高的全部景观,是奇丽无比的。天山至少要分4个层次,第一个层次是奇岩巨石的石头山,石缝中生长着一些杂草。再向里面走,则来到了草山。大片大片的山上不长树,却全部都是草,草中飞奔着各种生活得惬意热烈的昆虫。它们的翅膀飞舞和大腿弹跳发出的声音奇妙无比。再向山深处走,则是塔松山林。整座山都被塔松覆盖,很少有别的树种。塔松是一种形状像塔的松树,整整齐齐,无边无际,就像是一支满山遍野的军队,静默地站立在那里。这个海拔是云雨充沛的地带,一不留神就要下一场阵雨,浇得我们透心凉。再往山里走,最后,我们就开始爬雪山了。
这是天山的最后一个层次,全是裸露的雪,这些雪实际上已变成了介于冰和雪之间的东西,是一层又一层的雪覆盖上去后形成的,雪莲、雪兔和雪狼,熊和雪豹就生长在这个地带。我在这里采过雪莲,还看见了不远处扶着一块石头站立着的熊。但熊一般是不伤人的,何况这种时候我们身边还有哈萨克向导的马。我们可以很快下山的。
但现在,时间流逝了,如同渗入了沙地的水,我已经看不见它了,想到新疆的生活,只是总有一些场景是栩栩如生的,比如风车、沙漠、季节河,比如戈壁、红柳、大盘鸡。它们闪闪烁烁,构成了河滩上光滑的石子儿。我一伸手就可以摸到它们。能摸到它们真是很幸福,因为,我在新疆度过的少年时代的豪情与疯狂是美好的,各种痴迷与探险那么真切,这真切使我具有了一颗喷射激情的心,这心喷涌着五光十色的文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