米涅・渥特丝,1949年出生于英国,从小喜欢阅读社会新闻,37岁时开始写作罪案小说。她的作品曾获英国犯罪作家协会约翰・克雷西奖、金匕首奖以及美国的爱伦・坡奖和麦卡维帝奖,囊括
了大西洋两岸象征罪案小说最高荣誉的所有可能奖项,是当之无愧的“罪案小说女王”。渥特丝的作品被翻译成20多种文字,并陆续被BBC改编成一系列电视影集。
前日,我将MSN的签名匆忙改为“一腔愤怒”后,即离席改做他事。等回至电脑前,二十几个朋友的即时信息上无一例外地问:愤怒者何?于是我又添上数字:一腔愤怒:源于渥特丝的撩拨。
我这几日一直被渥特丝所左右。在阅读《暗潮》、《毒舌钩》、《狐狸不祥》时,我的情绪一直处于紧张的状态,倒不是小说提及的杀人事件如何地恐怖,而在于渥特丝的书写与布局,她对于故事进程以及人物出场的掌控,令人叹服,即便是微不足道的小人物,不起眼的几句话,渥特丝也能够让他的出场带有极大的悬疑性。也就是说,她每放出一个人物至读者的视线,便能够令读者“移情别恋”。她能令笔下的每一个人物都具“犯罪”的可能性。正是这种“人人均有杀人动机”的叙述调动起我全部的情绪,从紧张渐至全神贯注,整个人仿佛鼓动起情绪的风帆,在渥特丝的指引下一路前行。然而这条阅读的大道并非全为阳关,至每个故事的最后,渥特丝总会一招致胜,来完成她的故事,那即是:令人惊诧的杀人者及其偶然的杀人动机。
也正是渥特丝的这种“破案”,突破了我已往的阅读经验或者说对于故事的预测模式,我的愤怒便不可遏制。它让我在这场智力竞赛时完全处于下风。
然而,渥特丝的罪案小说绝不限于探案,换句话说,“杀人事件”只是她下笔的一个点,借助这个点,她来抽丝剥茧,对人性的丑陋与复杂进行深耕细作,进行她尖锐的诠释与解读。她不关注“如何杀人”,而关注“为何杀人”,这就使小说的社会性与当下性极为强烈。
渥特丝的小说场景一般发生在英国的某个小社区或者小乡村,一出场便是死人,在《暗潮》、《蛇之形》、《毒舌钩》、《狐狸不祥》中,死者均为女性,死法诡异、令人瞠目,但绝无血腥,甚至很少令人对现场的暴力有触目惊心之感。比如《暗潮》中,死去的女子娇小而美,裸身于海滩上;《毒舌钩》中玛蒂尔达?身于浴室,戴着特制的毒舌钩,还有花环顶在其项。它们无一例外,陷于谋杀。
通常,被谋杀者容易引起阅读者的同情,当死者为娇弱的女性时,这种同情感会增上几分,按常规的侦探或者推理小说的写法而言,死者在一开始会成为人们阅读情感的寄托者,直至破案的中心人物的到来,唤起人们的共鸣,引导人们一步步地同侦探靠近,来完成将真正的凶手绳之以法的游戏。但是在渥特丝这里,游戏规则变了。
“渥特丝罪案小说系列”,[英]米涅・渥特丝著,上海人民出版社2006年5月第一版
首先在于渥特丝原本就不想将注意力放在破案上,那些被谋杀者仅仅是一个道具,一个穿针引线的人,渥特丝的眼光在于“背后的故事”。因为案发在一个社区或者村庄,所以,与死者有关的人都在最大程度上受到渥特丝的“考量”。吸毒、赌博、酗酒、滥交的子女,作风不正派或者性取向有问题的丈夫,刻薄的邻家女人,不睦的家庭……在一本小说中构建一个并不和谐的小区并且对每一个出场者均进行拷问,原本就缺少“轴心”,读者自难寄托感情。
其次在于渥特丝笔下的死者不值得同情。也就是说,死者无一无辜。《毒舌钩》中的玛蒂尔达言语刻薄,为人倨傲,人称恶毒;《暗潮》里的女子庸俗不堪、浅薄虚荣到无以复加的地步;《狐狸不祥》的老太太对子女疏于教导、一意纵容。渥特丝或利用所谓的证词或者死者的日记,一步一步地剥夺读者对死者的那仅有的好感,让人对死者有一种“原来如此,怪不得”的观感,从而达到发掘人性之复杂与丑陋的目的。
再次,虽然是罪案小说,渥特丝并未塑造一个智勇双全、魅力无双的“侦探”来作为引领故事情节发展的核心,这就令人顿感“群龙无首”,在循着“蛛丝马迹”寻找真凶时未免东突西跳,不得其门而入。但她在虚设了“人人皆可为杀手”的局势后,同样使“人人皆可为侦探”成为可能,所以在其笔下,业余的侦探多,而专业的警官少。可能有人会认为,这是渥特丝同其他侦探小说作家的不同,但就作品而言,渥特丝这种安排,恰恰反映了人们对英国警察的不信任。
如此,渥特丝以不被读者注意的边缘人物充当凶手、以不确定的结尾来自圆其说,就毫不费力了。
然而她的这种收尾因为总是弥漫着一股不确定性及偶然性,就显得并非那么收放自如,比如在文中用很大篇幅来指证一人有重大作案嫌疑、有令人不堪忍受的如人渣一样的恶行,然而在文中结尾部分,又突然笔锋一转,好似此人露出的真相并非如此,甚而有几许可爱之处,这就令人一边热读其小说,一边有一种不知名的愤怒暗藏其间,特别是有阅读侦探小说经验的读者,就会觉得满腔的情绪无法一倾而出,就不那么痛快淋漓,就会有一股被渥特丝撩拨起来的一团小火,在这股小火的驱使下,就会和先前的阅读经验相比较。
最爱比的就是阿加莎・克里斯蒂,比较的主题在于渥特丝是不是阿婆的继承人?如果陷入这个问题,或者说以阿婆的构建故事的方式来约束渥特丝,那就显得太保守了。好看的小说原本就未有一统天下的书写方式,渥特丝也未必以阿婆第二为荣。
渥特丝自有其风格。冷硬与深刻的对人性阴暗丑陋的揭露,是渥特丝作品给人的最深刻的印象。然而她并非全然在于狂暴地揭露人性之丑,其作品在一片乌云遮日的局面下,总会露出些微的亮色,让人看到在一片阴郁之中的美好人性。作为一个女性作家,纵然是下笔如何深刻和冷硬,惯有的罗曼史的写作经验依然在《毒舌钩》、《狐狸不祥》等小说里留下影子。她在几部小说里都会有一个年轻的女性,独立、坚强、果敢、自食其力,有体面的职业,给人带来希望,也给阅读者带来一点由衷的对人性之美的感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