弗朗西斯・惠恩说，马克思的《资本论》不仅是划时代的经济学著作，也是一部未完成的文学杰作，它拥有多重结构，并可从多方面进行解读：哥特式小说，维多利亚时代的情节剧，希腊悲剧，或斯威夫特式的讽刺作品。
本报记者康慨报道 英国作家、备受重视的《马克思传》（Karl Marx,1999）的作者弗朗西斯・惠恩（Francis Wheen），将于7月13日出版新作《马克思的〈资本论〉传》（Marx's Daskapital: A Biography）。此书是大西洋书局（Atlantic Books）“震撼世界之书”系列中的一本，不厚，只有128页。《卫报书评》于7月8日选载了此书的部分内容。
弗朗霍费
1867年2月，在《资本论》第一卷付印前不久，马克思向恩格斯力荐巴尔扎克的《玄妙的杰作》（中译本可参见人民文学出版社1994年版《人间喜剧》第20卷），并称之为“充满了最令人愉快的反讽”。里面讲了个名叫弗朗霍费的画家，毕十年之功，不断重画一幅肖像，以图用“最完美的现实再现”技巧彪炳史册。当两个同行普桑和波尔比斯终于获准一窥这幅杰作的真容时，不禁大吃一惊，他们只看到“一堆乱七八糟的颜色，包含在一大堆奇形怪状的线条里，构成一垛颜料的墙”。
“哈哈，”弗朗霍费大声道，“你们没有料到作品是如此完美吧！”
但在被告知真相后，他哭了：“空无一物！空无一物！花了十年的苦功！”
当夜他就死了，死前把自己所有的画作付之一炬。
按照马克思的女婿保尔・拉法格的说法，《玄妙的杰作》给马克思留下了深刻印象，因为它道出了他本人对《资本论》的复杂感受。他花费多年精心打磨这部巨著，又像弗朗霍费那样，对任何好奇者都一口回绝，绝不中途示人。
弗朗西斯・惠恩说，马克思的性格是强烈的自信和痛苦的自我怀疑的混合体，更是一个超前的现代主义者。他在《共产党宣言》中的名句“一切固定的东西都烟消云散了”，简直与TS・艾略特笔下的空心人和虚幻城、叶芝的“事物分离，中心不存”（Things fall apart; the centre cannot hold）如出一辙。当他写作《资本论》时，已出离于传统文风，而改用激进的文学拼合――将见解与对神话、文学、工厂调研报告和民间故事的征引各于一身，恰似庞德的《诗章》（Cantos），或艾略特之《荒原》的风格。
“真正的艺术作品”
马克思自视为有创见的艺术家和辩证法诗人。在1865年写给恩格斯的信中，他谈到自己的作品：“不管它们会有怎样的不足，我文章的优点都是艺术性的整体。”它更像是给诗人和小说家的，而不是给哲学家和政论作家。美国作家马歇尔・伯曼（Marshall Berman）说他是“19世纪令人心头巨痛的巨人之一――堪与贝多芬、戈雅、托尔斯泰、陀思妥耶夫斯基、易卜生、尼采、凡高比肩――他们令我们抓狂，正如他们逼迫自己一样，然而他们的痛楚所产生的如此之多的精神资本，我们至今仍然赖以为生。”
但是，到底有多少人会将马克思归入伟大的作家和艺术家之列呢？在今天这个后现代的时代，仍然有许多读者感到《资本论》在叙述上的断裂不可理解。而《资本论》也并未真正结束，马克思生前只出版了第一卷，余者皆为后人由其笔记和手稿整理而出。这也从某种意义上说明，马克思的著作保留着一个开放性的结尾，随时观照着今天。
回到文学
惠恩继而回顾了马克思的出身、教育、文学和哲学背景，指出正是这些个人和文化经验，构成了《资本论》的理论乃至文学基础。马克思在书中不断引用莎士比亚等人的作品，而他本人年轻时也做过文学梦――在柏林大学读书时，他写过诗集、诗剧，甚至一部模仿劳伦斯・斯特恩的小说《蝎子和费利克斯》，但终于承认此生文坛无望，经由黑格尔而转向哲学。但斯特恩的影响一直都在，并延续到《资本论》的很多方面。
关于《资本论》的经济学主张，已有无数文字详加论述，但他的文学性却基本被遗忘。他刻意回避一部理论著作所应具备的条理清晰，而以复杂的结构入替。他笔下的资本，活像哥特式小说中的妖怪：“资本来到世间，从头到脚，每个毛孔都滴着血和肮脏的东西。”有些地方，《资本论》又像维多利亚时代的情节剧，甚至滑稽剧。马克思用的是经典的喜剧手法，剥去堂皇的骑士的盔甲，露出他的本来面目――只穿着条大裤衩子的龌龊肥佬。有时它又像希腊悲剧，在他的笔下，人类的历史就像俄狄甫斯，命运早已被事先注定。在描写资本主义社会的疯狂本质时，又不由让人想起斯威夫特在《格列佛游记》中展露的那种讽刺手法。这种无处不在的讽刺，在过去的140年间，竟绝少有学者去关注和分析。在所有这些方面，《资本论》都自成一格。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