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5世纪60年代中期的某一天,少年列奥纳多离开芬奇镇,来到佛罗伦萨。在佛罗伦萨,他拜雕塑家安德烈亚・德尔・韦罗基奥为师,开始了学徒生涯。这件事是列奥纳多一生中具有决定性意义的转折点,但后人对此事却知
一天,塞尔・皮耶罗将几张列奥纳多画的素描带给好友安德烈亚・德尔・韦罗基奥,问他这个孩子从事绘画是否会有前途。安德烈亚看到列奥纳多已经取得了不小的成绩,惊讶不已,力劝皮耶罗让列奥纳多研习绘画。于是,父亲便安排列奥纳多进安德烈亚的作坊里做学徒。对父亲做出的这个决定,孩子满心欢喜。
瓦萨里并未指明列奥纳多当时的年龄,但他在文中使用了“孩子”这个词,向我们展示了他所构想的拜师场面。整个过程大致如下:此事由父亲和大师两人共同“商量安排”,父亲可能还为此交纳了一笔学费,最后父亲将他们的“决定”告知孩子。传统上,孩子一般约在13岁或14岁的时候开始学徒生涯。按照这个标准,列奥纳多应该约是在1466年进入韦罗基奥的作坊。但这一标准并非普遍适用,有人入门早一些,也有人入门晚一些。例如,巴尔托洛梅奥修士似乎10岁就开始学艺,曼特尼亚和卡拉瓦乔是11岁,米开朗基罗和弗朗切斯科・波蒂切尼是13岁,本韦努托・切利尼则是15岁。
不管怎样,我们至少知道塞尔・皮耶罗这一时期的大体生活状况:他即将步入不惑之年,他的公证事业也是蒸蒸日上。但这一时期也充满了各种变数。与他结婚近12年的爱妻阿尔比拉终于怀上了孩子,却不幸死于难产,年仅28岁。她的葬礼于1464年6月举行。这件事对列奥纳多无疑是一次不小的打击。若干年后,他还同阿尔比拉的哥哥亚历山德罗・阿马多里保持着联络。阿尔比拉死后第二年,塞尔・皮耶罗又结婚了,这次娶的仍然是一个公证人的女儿,这次婚姻对他的事业无疑还是很有利的。新娘叫弗兰切斯卡,年方15,是塞尔・朱利亚诺・兰弗雷蒂尼的千金。夫妇两人将新家安在普雷斯坦泽大街上。新家位于西纳里亚宫北端,那里是名门望族居住之所。皮耶罗的新家当时隶属于势力庞大的商人组成的行会――“商人行会”,行会每年以24弗罗林的价格又转租给塞尔・皮耶罗,不过这座房子现在已不复存在。
列奥纳多在芬奇镇上的时候,年迈的祖父是家里的一家之长。祖父的去世可能对列奥纳多的佛罗伦萨之行也起着至关重要的作用。可以肯定,安东尼奥过世时间应该在1465年之前,因为那一年塞尔・皮耶罗称其是“故去的安东尼奥”。现在,塞尔・皮耶罗成了家里的头号人物,他作为父亲应该为儿子的未来负一些责任。实际上,达・芬奇是他惟一的骨肉,因为他的现任妻子同前妻一样还是没有生育能力。
上述的情况进一步证实了如下推测:列奥纳多约于1466年开始了学徒生涯。他的孩提时代就此结束,在日后多部作品中他似乎描绘了记忆中童年的风景,这些风景常会给人一种失落感。他从此一脚踏进了父辈的世界,一个充满残酷竞争和城市气息的成人世界,一个行会林立、严格按照合同和时限运作的世界,一个他永远也无法适应的世界。
15世纪60年代中期的佛罗伦萨是一座拥有5万人口的城市。贝内代托・代是一名处事严谨的外交家和旅行家,他后来也结识了列奥纳多。他曾一口气列出下面一长串数据:佛罗伦萨的城墙长7英里,其间设有80座用于抵御外敌的?望塔。城里有108座教堂,50个广场,33家银行,23幢气派的豪宅,豪宅里“住着形形色色的贵族、官员、秘书、管家、供货商、公证人,以及他们的妻儿老小”。城里建有270间专营绒线刺绣的作坊,84间擅长凹雕和镶嵌工艺的木工作坊,以及83间生产丝绸织品的作坊。佛罗伦萨因拥有大量能工巧匠而闻名于世,当时的木雕艺人要远多于屠夫。佛罗伦萨还是个时尚之都,是服装业的中心,城里住着大量的织工、染工、制革工和毛皮加工者。有很多服装店林立街头,多得足以使一个少年急着要摆脱乡下人土里土气的样子。
斗转星移,昔时的城墙和?望塔如今已不复存在,而列奥纳多生活过的佛罗伦萨的标志性建筑却还是依稀可见。这些保存至今的建筑分别是:圣母玛利亚百花大教堂,其巨大的穹顶用砖块砌成,出自布鲁内莱斯基之手;高耸而典雅的钟楼,由乔托建造,与大教堂毗邻;配有吉贝尔蒂制作的青铜嵌板门的洗礼堂;配有高耸的塔楼的西纳里亚宫(那时还不叫旧宫);巴杰罗宫,又称波帝斯塔宫;奥尔桑米开莱教堂里的会馆和粮仓;旧桥,它是四座横跨亚诺河的石桥中年代最为久远的一个。所有这些景致在1470到1472年间的全景式的“锁链图”上都有迹可寻,地图的边角上有一个年轻的制图员,他站在山丘之上面向南方,正忙着绘制风景画。令人感到奇怪的是,他看起来仿佛就是人们想像中的年轻的列奥纳多。如今,那里的景致发生了一些变化。1529年的雷电摧毁了邻近圣十字教堂的那座钟楼。同样,那个熙熙攘攘、散发着腥臭味的“旧市场”也于19世纪晚期拆掉。西纳里亚宫是城市的政治中心,过去的宫殿比现在还要雄伟庞大。从理论上说,这座宫大得足以容纳佛罗伦萨全城的所有成年男子。之所以建造得如此庞大,是因为在突发危机的时候,宫殿会鸣钟警告,人们将其低沉的鸣响戏称为“母牛的叫声”。鸣钟之后,全城的市民会从四面八方聚集到各自所在地区的旗帜下(佛罗伦萨一共有16个行政区),然后齐向广场迈进参加集会。法国查尔斯八世曾在1494年很短的一段时间里占领过佛罗伦萨,他叫嚣要“吹响号角”,想让他的士兵将佛罗伦萨洗劫一空,却遭到了佛罗伦萨人的反唇相讥,这就是那句著名的“我们会敲响我们的钟”。
佛罗伦萨风景优美,却并不艳丽,也不浮华。节俭、勤勉,以及热心公益就算不是佛罗伦萨人一直追求的商业美德,却也不断有人提起。这些商业美德也被认为是共和政体的美德,佛罗伦萨也为自己在政体上不受制于霸道的公爵和国王而倍感自豪。多那太罗的雕塑《朱迪斯与霍诺芬尼》的基座四周赫然刻着“帝国亡于奢靡,城市兴于美德”几个字,雕塑当时就摆在美第奇宫的庭院中央。适当的富足是这些“美德”的标志,佛罗伦萨文艺复兴时期的伟大艺术品不仅表现出真和美,还体现了声望和财富。但必须承认,介于勤俭节约与荒淫无度之间没什么不好。言辞尖刻的智者波乔・布拉乔利尼曾说过:“贪欲是一种使文明成为可能的情绪。”出钱为教堂绘制装饰画的富豪常将自己的形象添进画中,这样做的部分原因是要向上帝忏悔他赚得的丰厚利润。传教士萨沃那罗拉就曾说过:“佛罗伦萨人的信仰如同石蜡,一丁点热就能使其融化。”
人们一般认为列奥纳多到佛罗伦萨之后肯定是大开眼界,这座伟大城市的活力和华丽一定会使这个年轻的乡巴佬赞叹不已,但我们不敢断定他到佛罗伦萨谋生之前就一定没有来过这里。同样,人们也常认为列奥纳多到佛罗伦萨之后就立刻进入韦罗基奥的工作室,这一点我们也不能确定。据说瓦萨里提到的那个被列奥纳多的问题难住的数学老师可能是个佛罗伦萨的家庭教师,他被塞尔・皮耶罗请来将他儿子培养成助理公证师。从理论上说,列奥纳多的私生子身份已将他挡在公证人这个职业之外,但我们不能就此断定他连在公证处打打杂都不行。列奥纳多早期的笔迹带有的明显的花饰,被认为是“公证体”。
塞尔・皮耶罗的办公地点离家只有几分钟的路程。他的办公室以前是一家布店,正如租用合同上所写明的,后来店里又添置了“一个适合公证人办公的柜台”。据说他的办公室位于“波帝斯塔宫”,即“巴吉罗宫”大门的对面。办公室大概位于一排地下的店铺中,店铺紧靠着破旧的罗马式城墙,就在修道院教堂的下面。如今那里已变成修道院小吃店和梵蒂尼金店。这条街当时叫做“书商街”,现在是普洛孔索罗大街的一部分,与其相邻的是“纸商街角”。周遭的环境为塞尔・皮耶罗的工作提供了大量原始材料,使他很容易就将交易的数据记录并保存下来。也许列奥纳多近乎痴迷地记笔记,以及将各种经历都记录下来的作法带有他父亲职业的痕迹,也是父亲心理状态的体现。
我们完全可以想像列奥纳多曾在巴吉罗宫对面那间小办公室里做过一些他所厌恶的文职工作。但如果这就是塞尔・皮耶罗为儿子设想好的人生道路,他后来则明智地放弃了这一念头。
(摘自《达・芬奇传》,[英]查尔斯・尼科乐/著,朱振武、赵永健、刘略昌/译,长江文艺出版社2006年5月出版,56.00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