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月28日,第十三届北京国际图书博览会国际出版论坛将启帷幕,论坛主题锁定为“新技术与出版业的未来”。围绕这一主题,本报记者集中采访了多位已在“数字出版”领域作出研究和探索的专家、出版业界人士、新技术公司领军人物,以飨读
者。
陈晓鸥定义的数字内容产业价值链
陈晓鸥:“内容运营分销商”是新产业的机会所在、挑战所在、成败所在,也是“引领产业发展的主体”。刘成勇:做数字出版商,争取并且掌握数字出版的主导权。汤 潮:优质内容是最终主导。王东临:群体性的知识再生产,将会使人类社会的发展产生质的飞跃。
1987年10月,党的第十三次全国代表大会召开,大会工作报告共计34000字,因为已经采用激光照排技术,《经济日报》在收到新华社电讯稿后,立即进行计算机排版,整个过程只用了20分钟。而在以前,这项工作需要一批熟练的排字工人,苦战三四个小时才能完成。
据《经济日报》1988年统计,该报社全部采用激光照排系统后,与原铅作业相比可减少厂房面积68%,减少用人60%,减少耗电量68%,成本下降77%。它的印刷厂在一举卖掉了全部铅字后,还举行了隆重的“告别铅与火”庆祝大会。到1993年时,国内99%的报社和90%以上的黑白书刊采用了以王选技术为核心的国产激光照排系统。
“激光照排”之父王选的后任、北大方正技术研究院院长陈晓鸥,仍然愿意把这场被称作“告别铅与火、迎来光与电”的印刷业革命,定义为“媒体出版领域的技术创新”,称其所带来的变革“仅仅发生在产业内部”。在他看来,一场新的技术革命,将会对媒体出版业形成更大的冲击,那就是――以互联网、数字媒体终端、网络服务等新技术为代表的新一波技术创新浪潮。
1993年10月,中国期刊协会会长张伯海以观察员身份出席国际期刊联盟在美国奥兰多召开的第29届大会。在那届大会上,他第一次看到国外同行推出的CD-ROM产品。他好奇地点击“CHINA”一项,闪闪发光的天安门影像伴随着音乐声瞬间展现在他面前。“这个东西不得了”,张伯海回忆着当时感受到的冲击,“几年后,互联网开始普及,我意识到,更加‘不得了’的冲击,已经到来”。
引入信息化管理
1995年,电子工业出版社实现Internet接入,建立PHEI门户网站,并于当年成立信息中心。1998年,该社开始自主研发图书编辑出版管理系统,而早在1990年,社里已经进行发行管理信息系统的引进和使用。2005年7月,拥有先进硬件设备和软件系统的华信大厦信息系统正式启用,电子工业出版社的信息化建设又一次走在了出版界的前列。在过去十年间,先后有300家出版社的领导和有关部门负责人前来参观、考察。电子社自主开发的新一代编辑出版业务管理系统(PMIS),也已被浙江联合出版集团、安徽教育出版社等十多家出版机构使用。
26000多平方米的华信大厦需要承担电子社近30个部门和500多名员工入驻,大厦配备了先进、高速、稳定的智能化通信和网络系统,六类综合布线系统覆盖全楼。在此基础上,一个以业务流程优化和制度规范为前提的信息网络平台正在逐步完善,新的综合管理信息系统也正在升级开发中,新系统包括办公自动化系统、人力资源管理信息系统、财务网上报销系统以及集成的平台,完成后各级员工可轻松地在网上完成日程管理、车辆与会议室预约、业绩考核、财务报销等等业务,共享更多的信息和知识。在电子社的战略规划中,信息网络平台、管理平台和后勤服务保障平台会一同构成集团化管理的三大支撑平台,使管理系统成为有效的增值体系。信息中心主任汪荣萍正在憧憬着不远的将来,自己和同事们安坐在座位上,只需轻击鼠标和键盘,就可以完成自己权限范围内所有的办公和业务工作。
数字出版
陈晓鸥引用技术创新理论,将以互联网技术、数字媒体终端技术、网络服务技术等为代表的技术创新,称为“基本技术创新”(对应于此,激光照排技术只能是“渐进技术创新”),它将导致最终形成一个比媒体出版行业涉及面更广、规模更大的新的产业――数字内容产业。数字内容产业是由多个传统产业,跨产业融合而成。
传统出版业更愿意把“数字内容产业”简称为“数字出版”,以使自身看上去与之有更大的联系。
出版科学研究所数字出版研究室的副主任张立,在一年前的中国首届数字出版博览会上,对业界始终无法统一的“数字出版”作了自己的定义,他认为,广义上说,只要是用二进制这种技术手段对出版的任何环节进行的操作,都是数字出版的一部分。它包括:原创作品的数字化,编辑加工的数字化,印刷复制的数字化,发行销售的数字化,阅读消费的数字化。
他的这一定义获得了广泛认可,并被频频引用。
也许是因为喜欢运动的缘故,张立看上去显得要比实际年龄年轻一些,他有在报社、杂志社、出版社、电视台乃至网站工作的丰富经历,熟悉几乎所有出版传媒行业的工作流程,他强调要把出版看作一个动词,看成是一个过程,而不应单纯看成一种介质。长期以来,人们习惯于以介质形式划分传统出版与数字出版的区别,比如把纸质介质划分到传统出版领域,把电子介质划分到数字出版领域。张立认为,这是一种认识上的误区,因为纸质介质同样可能是数字出版的一部分。即,不论终端阅读介质是什么,只要是记录在介质上的内容是数字化的,并且记录的方式是数字化的,这种出版就一定是数字出版。相反,当把模拟的内容以模拟的方式记录在磁带上,这种出版也不能叫数字出版。未来是跨媒体出版的时代,跨媒体的特点就是横跨平面媒体、电子媒体、网络媒体、甚至移动终端,跨媒体出版的本质就是数字出版。因此,传统的以介质为标准对出版业进行的分工管理乃至界定,完全不适应数字出版时代的特点。
陈晓鸥将数字内容产业的价值链划分为五段,即内容产品的采集和创意阶段、制作和集成阶段、传输和分发阶段、运营和分销阶段,以及终端呈现阶段,每一个阶段的价值实现会由不同的企业机构来承担。其中大部分内容产品的运营和分销阶段及部分终端呈现阶段,在产业链中没有对应的传统产业可以与之对应,是“新兴领域”,该领域从商业模式到技术装备都需要重新构建,是新产业的机会所在、挑战所在、成败所在,也是“引领产业发展的主体”。即,“内容运营分销商”是新产业的拓荒者,他们没有传统产业的羁绊,他们的生存和收入完全依赖于新产业,他们需要整合从内容创意到内容呈现全产业链的资源,因此,“他们成功了,整个价值链的价值也就实现了”。
张立把数字出版产业概括为三个部分。
第一部分是传统出版业的数字化。即传统出版业通过技术改造实现数字化转型,比如出版单位通过CM软件向数字内容提供商转型,发行单位通过ERP和电子商务向数字营销转型,印刷单位通过数字印刷技术向按需印刷转型等。
第二部分是互联网出版(也叫在线出版)。包括两部分,一是互联网上的新兴数字媒体,如新闻网站、网络期刊、E-book、博客、网络游戏、网络音乐等;二是利用互联网平台对出版的全过程进行管理,如利用B/S系统软件实现远程协同办公和远程协同出版等。
第三部分是移动终端出版。张立更倾向于直接称之为“手机出版”。它基于通讯技术平台,利用手机或类似的终端产品,实现对数字内容的创作、编辑、发布等。未来的手机,既是创作器、编辑器,又是发布器,还是阅读器,甚至它还可以集搜索引擎与流媒体技术于一体。
张立认为,在出版业的数字化过程中,传统出版单位始终处于被动状态,新兴的数字技术公司则具有极强的渗透力,如国外的Google,国内的新浪、百度以及北大方正、清华同方等,它们在进入出版领域时,是一种通吃的姿态。这应该引起传统出版业的高度重视。
前途很好 问题不少
巧合的是,机械工业出版社电子出版物分社社长的名字也是张立。
机械工业出版社自上世纪90年代初既已接触数字出版,1997年开始真正尝试。2001年下半年数字出版部门作为独立机构开始运作,2002年电子出版物分社成立。
去年分社实现销售额1000万元,但社长张立仍然认为加在身上的压力很大,在他看来,盗版猖獗和缺乏规范完善的销售渠道,是制约国内数字出版行业发展的最大障碍。他说,国内出版社中纯粹依靠数字出版实现自负盈亏的机构并不多。
张立介绍说,机械工业出版社起先还出版一些大众化的数字出版产品,比如《实战摄影》多媒体光盘,但是光盘一推出,市面上马上就出现了五六种盗版,正版销售大受影响。因此自1998年起,社里很少再做大众化的数字出版产品,转而主要从事高端、专业化产品的出版。反响比较好的有《机械设计手册》(软件版)、《昆虫体躯构造》、《机械原理》等。这些产品内容相对专业,一般定价比较高,也采用了一些防盗版手段,因而创造了可观的经济效益。
围绕《机械设计手册》(软件版)开发而成的“数字化手册系列”,如今已丰富到19个品种,工程技术人员可以方便、快捷地利用软件联机查询,大大缩短了设计中为查询资料所耗费的时间,提高了设计效率。用户还可以通过在网站下载数据更新包,实现数据资料的随时更新。张立说这些产品完全不同于ebook复制传统图书内容的做法,而是直接对内容进行改造,改变知识传播的结构和方式,使信息不再是仅以文字传播形式进行传播。
张立称,同其他行业比较,出版行业利用新技术进行行业改造起步也晚,应用也少,尽管数字出版前途很好,但是目前也存在不少问题。要使这一新兴产业获得大发展,必须依赖大环境的改善。他表示,自己所带领的电子出版物分社不会放弃努力。
要做数字出版商
刘成勇不甘心出版社只充当数字出版产业链中“内容提供商”的角色(著作权人――内容提供商――数字出版商――技术提供商――终端设备提供商――网络运营商――电信运营商――金融服务提供商――网络传播者及读者,是他概括的数字出版产业链),他在2003年7月被委任为商务印书馆信息中心副主任,成为商务印书馆信息化建设的总负责人。三年间,他带领自己的团队一口气实施了辞书语料库及编纂系统、局域网建设、内部OA、书目数据库、管理信息系统、门户网站群、工具书在线、数据库排版、网上书店、按需印刷、网络英语学习平台、网络出版等十多个项目。
他所设想的商务印书馆数字出版的整体思路,强调依托传统的品牌优势,做数字出版商,争取并且掌握数字出版的主导权。
工具书既是商务印书馆传统的代表性产品,也在刘成勇的数字出版规划中占据重要位置,商务“工具书内容系统(RCM)”包括:辞书语料库及编纂系统、辞书数据库排版和工具书在线。其中辞书语料库及编纂系统在2004年11月被验收专家组一致认为,“开创了一种新型的汉语辞书编纂模式,在辞书编纂现代化方面取得了重大突破”。
“辞书数据库排版”重点解决了语料库中的辞书内容数据到排版文件中的自动化处理问题,改变现有辞书排版系统与语料库系统相对独立的局面,使辞书的编纂到排版在计算机中形成流水线。
“工具书在线”是刘成勇正在着力打造的一个庞大的工具书在线跨库检索系统,它以互联网为载体,以权威、专业、高质量的工具书为基础,打造一个集文字、图像、声音、动画、视频为一体的全方位、立体化的多媒体数字出版平台,向全球互联网用户提供各种工具书的检索服务。测试版已于今年7月4日上线,目前已发布《新华写字字典》、《新华正音词典》、《新华拼写词典》、《中华人民共和国地名大词典》等4部工具书的网络版,用户可以在线查询以上4部词典的所有信息。近期还会陆续推出各类多部工具书的网络版。
优质内容是最终主导
在向传统出版渗透的新兴技术公司中,龙源期刊网在与传统期刊的对接方面做得有声有色。
龙源期刊网自1998年开通以来,已经吸引了超过1500家国内期刊加盟。只要注册成为它的会员,并购买一张阅读卡,你就可以上网阅读这些期刊最新出版以及往期的所有文章。不仅是国内,包括加拿大、美国、澳大利亚、香港、台湾的很多图书馆都已经在使用龙源的服务。这个庞大的网上期刊阵容,目前已经并正在推出各类杂志的手机版、多媒体版以及纯粹网络版,计划于2008年上市。
尽管已取得这些骄人的业绩,但龙源总裁汤潮仅仅将自己的企业定位成中国期刊出版业与网络对接的一个服务平台。他指出,这个平台具有两个目标:一个是为刊社提供网络化服务,一个是为机构用户和个人用户提供网络时代的优质内容服务。他认为,数字出版与传统出版对接,一方面可以帮助平面期刊媒体推出网络延伸产品,同时也可以打造出内容丰富形式多样的电子杂志,真正的数字出版是传统和网络的结合,这里面有依托、有发展、有创新,平面期刊媒体和网络的结合,将来是你中有我、我中有你,形成一个互联网时代的新型期刊媒体生态。
此外,汤潮还认为,在整个数字产业中,优质的内容必将是最终的主导;而优质的内容,尤其是优质文化,应该通过不同形式获得价值认可。
与他的看法相对立的是三种比较流行的观点:一是新技术的发展将对传统传媒出版业形成颠覆,他们是敌对关系;二是互联网的实质是技术,内容是无用的,技术主导了互联网;三是很多人认为互联网的基本精神是免费的,不应该是收费的。
在汤潮看来,期刊杂志在中国的环境下有其现实的定义。首先期刊杂志的实质是提供内容服务,不是技术服务,其次必须获得国家批准的刊号,而且必须是有一定编辑质量的连续、定期出版物。而新兴的电子杂志似乎更多地展现了技术的表现方式,从一维变成多维,插入了声音、图像等元素。期刊的实质是要向读者提供内容服务,这一点会贯穿期刊出版发展的始终。汤潮认为,新技术带给期刊出版业最根本的变化是表现形式和发行渠道的改变,在这种背景下,优质的内容仍是稀缺的、有限的,因此无论新技术如何发展、新媒体如何涌现,优质内容始终是出版业(无论传统出版还是数字出版)最后争夺的至高点――技术只能服务于内容。既然优质内容,就该用种种形式去体现其价值。
汤潮认为,数字化对传统出版业的冲击目前仍以观念上的冲击为主,在相当时期内,数字出版与传统出版仍会共存,而且数字化还会延展传统出版的品牌和销售渠道。但是数字化发展是必然的趋势,因此传统期刊一定不能墨守成规,一定要拥抱数字化、网络化的未来。
新技术与出版业未来
10年中,北京书生公司从仅有五、六个员工,发展到拥有超过400名员工、2005年软件销售额上亿元的规模。公司一直致力于以数字技术取代传统纸张应用,程序员出身的董事长王东临,在面对“新技术与出版业未来”这一题目时,思考更多的是究竟有哪些新技术,将会对出版业的未来产生影响。
他用电子邮件对传统书信的取代,论证“数字出版将会成为出版业的发展趋势”的无可置疑性。他说新兴的数字出版产业链的形成,首先要解决的便是数字版权保护技术的完善。因为如果无法保证创作者的利益,必将使他们的创作热情遭受打击,创作行为陷入停滞,而下游厂商再无产品可以经营,整个产业链也会断裂。
而信息共享技术的研发和完善,在王东临看来,将不仅仅在数字出版产业发挥作用:“在以前,经过编辑出版、印刷、发行,直到读者买回家,传统的图书消费活动既告结束。知识的获取和利用,基本都是以个体为单位进行的。而在互联网出现以后,因为有了搜索引擎,我们可以说,在今天,巴基斯坦一个网吧里的年轻人,可以比一名哈佛大学教授掌握的资料都要多。就是说,我们获取信息的障碍在消退。然而数字出版的好处还不仅仅是体现在这个方面,同样也不仅仅是减少了印刷的成本、发行的成本,它的价值将会随着信息被使用的后续活动而呈现。在以前,一个人不可能带着所有的书去拜访另一名学者,他们之间的切磋很有可能会受限于自己的记忆力。但是在将来,所有的读者都可以在一个庞大的公共平台上,共同使用人类千百年积累沉淀下来的智慧结晶,并且可以随时交流、激励、辩论甚至争吵,进而产生新的认识、新的知识体系。我相信这种群体性的知识再生产,将会使人类社会的发展产生质的飞跃。我们在以前要20年才能形成跨越,但是在不远的将来,也许只要一两年,世界就会变得完全不同。”
除了上述两项软件技术,王东临还谈到了硬件技术的发展方向。
首先是显示技术。通过电脑屏幕阅读E-book,多数人都会感觉眼睛累,没有看纸版书舒服。SONY公司今春已在美国发布了一款革命性的电子书产品,该产品采用e・ink(又称“电子墨水”)显示技术,视觉效果和传统纸张非常接近。
电子书阅读器还有一点为人诟病,那就是携带不方便,移动性能差。技术进步,可以解决这个问题。在王东临看来,还有另外一个解决方案,那就是利用手机阅读。他认为两种手段也许并存,也许是一种占主流。
张伯海说,20年前的一本科幻小说中,曾经描述了“未来”的电子杂志的样子,至今还留在他的脑海里。书中写到:已是晚上10点钟了,妻子抬头看看表,停下手头的工作,起身督促自己的一对儿女上床睡下。洗漱完毕后,她也感觉到了困意,于是走到书桌前,从电脑中挑选一本自己喜欢的杂志,按下“打印”键,很快,一阵声响后,旁边的打印机中出来一份“电子杂志”,它看上去很像纸的形状和质地,但是又显然不是,虽然只有薄薄一页,却有所有文章。妻子带着它斜靠在床头,就着它发出的荧光舒服地读了起来……丈夫下班回家时,妻子已经睡着了,那份“电子杂志”掉落在床边,已经空空如也。丈夫捡起它,看着熟睡的妻子,心中想:我们的孩子们长大时,又会看着什么样的杂志呢?
在某种程度上,科幻作家同科学家一样,都代表了人类对未来、对宇宙这些未知领域的好奇心和探索精神。正是这种好奇与探索,客观催发了种种技术进步,促成了科幻作品中所描述的“未来世界”,已经和正在部分地变成现实。
尽管未来无法被完全预言,但是无论技术如何进步,主动的人,仍将会是最后的幸运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