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与俄罗斯文学结缘一生

2006-08-23 来源:中华读书报 作者:谷羽 我有话说

谷羽,南开大学外语学院西语系教授,有译著《俄罗斯名诗300首》、《普希金爱情诗全编》、《伽姆扎托夫诗选》、《克雷洛夫寓言九卷集》等。

 

 时间过得真快,转眼之间白了少年头,六十有六,早已退休。

回想上高中的岁月,刚开始学俄语,舌尖颤音“р”怎么也发不出来,光练“打嘟噜”练了一个多月,心里想:这门难学的俄语实在折磨人!那时侯,我最喜欢语文、诗歌,特别是古典诗词,也暗自练习写诗。考大学的时候,报的是中文系古典文学专业。真没有料到,中文系没有录取,偏把我分到了外文系俄语专业。那个年月不允许转系,只好硬着头皮啃外语,舌头不利索,还得打嘟噜,大概这就是所谓的命运。

人和专业的关系有点儿像婚姻。专业理想,那是经过恋爱然后结婚。专业不理想还得学,犹如包办婚姻,没有感情,也得一块儿过日子。包办婚姻又可分为几种类型,一种日子平淡,相互冷淡,将就凑合;一种难以容忍,只好分手;还有一种情况,像李双双的丈夫喜旺说的:“先结婚,后恋爱。”逐渐培养感情。我跟俄语的关系大概就属于这种情况。

感谢大学的俄语老师,他们很多人都曾留学苏联,没出国的,也多是研究生毕业,不仅语音语调地道,学养丰厚,根基扎实,而且对学生关心爱护,谆谆善诱,不断鼓励,因而使我们这些学生对俄语、对俄罗斯文学与文化,逐渐提高了认识,培养了兴趣。

大学毕业后留校当了老师,先后教过俄语基础课、俄罗斯文学史、俄罗斯诗歌选读等课程,在老教师的帮助和扶持下,逐渐熟悉业务,业余时间也开始尝试翻译文学作品。后来有机会到俄罗斯进修一年。这一年对我来说格外珍贵。置身俄语环境当中,听力和会话能力有所长进,更为难得的是,亲眼目睹了俄罗斯人的生活习俗,进一步了解了俄罗斯的风土人情,对于理解俄罗斯文学与文化大有裨益。

我发现俄罗斯人对他们的文化传统高度重视,极为珍惜。在圣彼得堡(当时还叫列宁格勒),在莫斯科,有很多博物馆、展览馆、纪念馆、名人故居,有很多文学家、艺术家的纪念碑、雕像,街道上随处可见白色大理石制作的纪念牌,上面写着某位诗人、作家、画家或音乐家何年何月在此出生或在此居住。很多人带着孩子参观博物馆、纪念馆。纪念碑前经常摆放着一束束石竹花。

我翻译过克雷洛夫寓言,在彼得堡夏园瞻仰了这位智慧长者的雕像,雕像基座上许多动物浮雕栩栩如生。我翻译过普希金抒情诗,有机会参观彼得堡市郊的皇村中学,自称“苦行僧”的诗人曾在这里的斗室凝神构思,创作诗篇,旁边的夏宫园林有他流连漫步留下的足迹。我去过普斯科夫省米哈伊洛夫斯克,诗人流放北方,曾在那里困居三年。我去过小黑河,那是诗人当年决斗的地方,四周的一草一木都诉说着悲凉。记得1989年6月6日我去莫依卡运河街拜谒诗人故居,那一天正是普希金的诞辰纪念日,庭院里诗人纪念碑四周堆满了鲜花,点燃了数不清的蜡烛,一位满头银发的老太太高声朗诵普希金的诗歌。此情此景,至今如在目前。

我发现俄罗斯人喜欢读书、买书、藏书。我的导师格尔曼・瓦西里耶维奇・菲里帕夫先生家里四壁皆书。我认识汉学家孟列夫先生,几次去他家做客,发现他的藏书比菲里帕夫先生还要多。有一次孟列夫先生带我去已故汉学家彼得罗夫家里,帮助女主人整理和清点彼得罗夫跟中国友人的书信,让我惊讶的是,那二三百封中文书信大多出自我国一流作家、诗人、学者、教授之手。孟列夫先生告诉我,彼得罗夫先生去世后,遵照他的遗嘱捐献给大学东方系的图书多达两万余册。不仅知识分子、学者、教授喜欢读书、藏书,许多普通职员、工人、年轻的学生也都爱读书,买书。因此,经典名著多次再版,而且每次印数都很多,以普希金的三卷集为例,第一次印数为25万册,第二次印数高达325万册,第三次(1985年)竟达到了惊人的1070万册。1988年出版的《丘特切夫诗选》,印数50万册,《费特诗选》,印数30万册。阿列克谢耶夫翻译的《聊斋》,印数10万册。数字也许是枯燥的,但它生动地表现了俄罗斯人热爱读书的风气。

俄罗斯人爱书,常常把他们喜爱的书籍作为礼物馈赠朋友,这让我受益匪浅。我在俄罗斯买了不少书,但最珍贵的都是导师和朋友们赠送的,其中有菲里帕夫先生送的《俄罗斯诗歌三世纪》、《诗国漫游》,诗人伽姆扎托夫赠给的诗集《爱之书》,诗人舍甫涅尔除了赠我他自己的诗集,还赠送了《茨维塔耶娃两卷集》,学者利哈乔夫先生送给我的是他的三卷集和《善与美书简》,还有一个年轻朋友瓦洛佳跟我学过汉语,送给我科学院出版的四卷本《俄罗斯文学史》,这本书是我一直梦寐以求的著作,无处购买,一旦到手,真是视若珍宝。

我还发现,俄罗斯人热爱大自然,喜欢户外活动,喜欢在郊外别墅休憩,莳弄自己的花圃菜园,喜欢外出旅游,去海滨度假,喜欢去森林采蘑菇,去湖边钓鱼,冬天尤其喜欢去野外滑雪。俄罗斯有许多作家,历来喜欢旅游、打猎,依据他们的经历写成游记、散文和随笔,爱好读书的俄罗斯人读了这样的作品,想必更增加了亲近自然的兴致。

高尔基读了普希金的长诗,曾经记下他的感受:“音调悠扬的诗行以节日般的欢乐气氛美化了它们所描述的一切,记住这些句子出奇地容易。这使我觉得幸运,使我的生活变得轻松而欢快,诗句回响,恰似为新生活祝福的钟声。一个人能认字读书――该是多么幸福啊!”作家的语言散发着诗意的芳香。我想,我的一生与俄罗斯文学、文化结缘,是多么幸运啊!阅读普希金、巴尔蒙特的诗歌,观赏列宾、列维坦的油画,是我平淡生活中的一抹亮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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