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意外的收获

2006-09-13 来源:中华读书报 作者:刘梦溪 我有话说

我的《陈寅恪与红楼梦》一书的最后两篇文章宜更有说。

一篇是《牡丹亭与红楼梦》,这是2004年6月为在台湾召开的“汤显祖与牡丹亭学术研讨会”准备的论文,题目得自文哲所华玮教授的启发,而与会则是许倬云先生的盛情相约。所以我这里要向许先生和华玮表示我的谢意。白先勇推动青春版《牡丹亭》的演出并获得

成功,是文化经典进入现代生活的范例,也是传统和现代双向阐释的一种破局。我虽不研究戏曲,爱好昆剧只是艺术欣赏的需要,但促使先勇先生行动的学术理念和文化精神,我完全能够了解并心意相通。

另一篇是《贾宝玉林黛玉爱情故事的心理过程》,没有想到这篇研究爱情心理的文字,还有考证学方面的收获。《红楼梦》第六十四和六十七回,过去就曾有研究者怀疑是伪作,我通过对宝黛爱情心理和爱情话语变化过程的细致考察,可以断定怀疑论者的结论正确无误。自第三十二回“诉肺腑”和三十三回宝玉挨打之后,宝黛的爱情关系已是情极而淡的爱情,见面已不需要说什么话,如同黛玉所说“你的话我早知道了”。第五十八回说两个人见面,只“些微谈了谈”,如此才是宝黛爱情故事的发展逻辑。也就是汤显祖《江中见月怀达公》诗所昭示的:“解到多情情尽处,月中无树影无波。”

然而第六十四回写黛玉因七月瓜果之节来临,自己在潇湘馆中祭奠亡父亡母,宝玉进来时,正在收拾陈设。书中说宝玉“见黛玉面向里歪着,病体恹恹,大有不胜之态”。这时――

紫鹃连忙说道:“宝二爷来了!”黛玉方慢慢的起来,含笑让座。宝玉道:“妹妹这两天可大好些了?气色倒觉静些,只是为何又伤心了?”黛玉道:“可是你没的说了,好好的我多早晚又伤心了?”宝玉笑道:“妹妹脸上现有泪痕,如何还哄我呢。只是我想妹妹素日本来多病,凡事当各自宽解,不可过作无益之悲。”

整个描写完全不似宝黛此时应有的心理情态。黛玉竟然斥责宝玉“可是你没的说了”,以此回应宝玉的问候。宝玉也变成了一个生硬的说教者。曹雪芹断然不是这样的写法。至于第六十七回,宝钗把薛蟠从南方带来的笔墨纸砚和扇子、香袋、泥人等土仪,分送给黛玉一份,黛玉触物伤情,引起家乡之念。宝玉走来劝解,对紫鹃说:“你们姑娘的缘故想来不为别的,必是宝姑娘送来的东西少,所以生气伤心。妹妹你放心,等我明年叫人往江南去,与你多多的带两船来,省得你淌眼抹泪的。”更不是宝玉应有的口气!对紫鹃说“你们姑娘”,已属不伦,又说黛玉“淌眼抹泪”,尤不雅驯。而黛玉隔了一会儿对宝玉说:“你不用在这里混搅了。”语言更加粗俗不堪。

人物心理过程的演变是有阶段性的,什么阶段有什么样的语言符号特征,这是生活逻辑和性格逻辑所使然,作家自己亦不能完全预设。《红楼梦》描写的宝黛爱情心理过程,从开始的一见如故、言和意顺,到青春萌动、悱恻缠绵,再到大吵大闹、死去活来,然后经过诉肺腑两情相照,而归于平淡。第六十四、六十七回那样的过火而粗陋的文笔,完全违背人物的性格逻辑和爱情的心理过程,因此不大可能是曹雪芹的原作,而是后来别的作手所拟补。此一结论实属意外,特在此拈出质之高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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