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为笃信“人间正道是沧桑”，不愿赶“潮”，多年来，我已不再参加文学界的各种活动；但是，当团中央邀我做“鲲鹏文学奖”的评委时，我却一口答应了。为什么?因为进城务工青年作为我国劳动大军中的一支重要力量，越来越成为社会关注的热点：他们的衣食住行、喜怒哀乐、发展走向――不但牵扯着他们父母亲人的心肝肺
参选作品送来了，我不禁大吃一惊!也曾当过各种各样的评委，不过也就是在初评组从成千上万的作品中筛选出来的十几篇或至多几十篇文章中圈阅评论一下而已，这回怎么了?稿子成叠成摞，足足有两尺多高!难道团中央的年轻人从没搞过文学评选?!
但这是自己答应了的事，也只好咬紧牙关慢慢读来，始料不及的是我竟越读越眉头开展，越读越喜笑颜开。首先是感动于团中央同志们的苦心，他们当然不是不了解评选的程序，而是出于呵护，才如此地难以舍弃，惟恐有遗珠之憾。然后是为这些“打工仔”、“打工妹”展现在我眼前的这座富矿。是的，我用了富矿这个词，绝不是艺术夸张，而是经过深思熟虑的。富矿，当然首先是富；然而这毕竟还是矿，也就是说：既需精心开采，还需科学冶炼。
于是，我不但逐篇细读、反复读，还决定到广州去。名为给他们发奖，实则是想去与这些可爱的青年交流。因此，在新闻媒体发消息说柯岩来穗时，我说，请加上“专程”二字。因为我确实是为了他们才打破多年躲避文学评奖的惯例的。
和他们交流时，我对他们说：作为一个在文学界浮沉了半个多世纪的老兵，你们的作品使我深深感动：因为被世俗观念认为是弱者的你们，呈现给世界的却完全是强者的姿态。你们在为人民创造物质文明的同时，还在用真诚的歌吟叩击我们的灵魂之门。我不能说你们的作品已是多么完美，但我要说，你们的起点很高。正因为你们人在底层，身不离劳动，无论你们是否已经清醒地意识到，实际生活已教会了你们最朴素的辩证法，因此虽然你们中的大部分作品流淌着血和泪，却同时充满了希望和阳光；既写了苦难人生，又表现了人间的温暖和成功者的喜悦。但文学是这样一个光辉又艰难的事业，其淘汰之残酷仅次于芭蕾舞。一个有力的例子是1956年，也是由团中央举办的全国青年创作会议。当时精挑细选了一千七八百人，全都是出过书的有名有姓大有发展前途的青年作者。半个多世纪过去，今天还能继续埋头著述或活跃在文坛的也就十几个人了，而且这十来个人还走着各自不相同的道路。改革开放以来，出现的作家更是成千上万，也仍然按这个规律在生生灭灭地运行着――
因为我知道他们中的许多人在仰望文坛，一心想赶快加入作家协会。我不得不告诉他们，目前文学的现状是：在大有成绩、不少作家深入基层，与人民同呼吸共命运的同时；也潮起潮落，歧路多多，文学贵族化、关系化、私人化、大暴(或编造)隐私，直至“下半身”写作的也大有人在。为什么不少颇有生活积累或大有才华的青年作家，在迈进这个门槛之后，只流星一闪就不再照耀?就因为他们急于求成或被误导，或去迎合时尚和市场去了。还有不少头上带着光环的专业作家，虽然眼下声名赫赫，但恐怕也很难禁得住时间的淘洗；或终此一生也只是在圈子里热闹，永远和社会格格不入，和广大人民群众两层皮――你们已经迈出了可喜的一步，希望你们继续前进，不要动摇，不要徘徊，更不要后退――
因为他们毕竟年轻，生活面还窄，人生经验还浅，离文坛还远，我不知道我的话对他们能起多大作用?但他们知道我的话出自肺腑，是为他们好，因此报我以热烈的掌声。嗣后，和我的交流益发深入，而恰恰因此，我从他们学习到了很多很多。
现在，团中央又在此次评选的基础上为他们编辑出书，我想，这不仅仅是对这次评奖的小结，也不仅仅是对此次获奖者的鼓励，而是为了加强进城务工青年的文化建设，倡导全社会共同关注这些“打工仔”、“打工妹”，优化他们的生存环境；甚至是在号召更多的文学青年向他们学习，走他们紧密与生活结合的创作道路。
今日的文坛并不难进入，和过去相比，“路数”多得多了，但不变的是：机遇和陷阱永远同时存在。要能既抓住机遇又不落入陷阱，不仅不能打开潘多拉的盒子，还需要终身冶炼和攀登：“外因总是通过内因起作用的。”在我们年轻的时候，老同志经常对我们说的话是：成绩仅仅属于过去，未来的路还长。文学是灵魂的事业，而不是敲门砖。热爱文学，首先要热爱生活，热爱人民。因为“人民，只有人民，才是创造历史的动力”。要学作文，先学做人――
前辈作家大部分已经离开我们远去了，我现在怀着对他们深深的思念和感激之情，把他们的这些金玉良言转赠你们。根据现在思想多元化和市场经济尚不规范的现实，我还要增添几句也许并不多余的话：青春是美丽的却也是短暂的，它既禁不起消磨，也禁不起挥洒；理想越辉煌，越要脚踏实地。永远记取大地之子安泰的教训，即使有一天命运把你托上了高空，也要终身心系普通劳苦大众，尊重他们并学会感恩吧!因为只有这样，我们才会找准自己在生活中的位置。才会兢兢业业地做人做事，永葆青春和实现理想。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