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联祭》,王蒙著,作家出版社2006年5月第1版,29.00元
对“苏联”这个词汇,中国人的敏感一定仅次于有过“苏联”生活经历的俄罗斯人。同时,“苏联”
我特别认同书的最后由俄罗斯汉学家谢尔盖・托罗普采夫作出的评价,他十分准确地把握了一个中国作家面对“苏联”时的感受:“1984年他(王蒙)第一次来到我国,那时,这是苏联;二十年后,他第二次来到我国,这时,它已不是苏联,是俄罗斯。他两次访问的是一个国家还是两个国家?看过他写苏联与俄罗斯的文章后,我明白了――实际上他访问的不是苏联,也不是俄罗斯,他访问了第三个地方――就是他本人的青年,他的爱情,他的‘桃源’。”事实的确如此,我遇到的曾在五六十年代度过青春期的中国作家,大都会表达出比游览欧美国家更强烈的造访俄罗斯的愿望。我知道,对这一代人来说,去俄罗斯寻访,与其说是想看一个超级大国的风貌,不如说就是想去怀旧,去捡拾曾经阳光灿烂的青春,那可能是由手风琴、红场、革命语录、“喀秋莎”、“山楂树”等意象组合而成的心中“桃源”,是把青春、理想、爱情、奉献的情感基调重新调到最高处的强烈愿望。王蒙的《苏联祭》可以说是这种“怀旧”与想象的代言书。
随意捡拾《苏联祭》中的字句,都可以看出“苏联”在王蒙心中的分量和意味。“苏联就是我的十九岁,就是我的初恋,我的文学生涯的开端。”(P21)“没有哪个国家像苏联那样,我没有亲眼见过它,但我已经那么熟悉,那么了解、那么惦念过它的城市、乡村、湖泊――”(P54)“游历苏联是一次灵魂的冒险。因为再没有第二个外国像这个国家那样在我少年时代引起那么多爱、迷恋、向往,后来提起它来又那么使我迷惑、痛苦乃至恐怖。”(P55)“那时候(50年代――笔者注)我想,人活一辈子,能去一趟苏联就是最大的幸福。”(P86)这是一代中国人共同的梦想,也是他们至今无法排释的情结。正是这种特殊的心理积淀所致,当王蒙踏上苏联时,他寻找的实际是自己曾经在想象中、在梦中已经去过多次的地方。他来到俄罗斯,一样是在找寻那些没有改变或已被改变的心灵印迹。所以,“内心体验”比之“开眼”更让作者揪心。即使苏联再辽阔、再广大,在王蒙这一代中国人心目中,就是高尔基、保尔・柯察金和“喀秋莎”生活的地方。这是一种类似于朝圣,又比朝圣多了几分亲切的旅行。
问题是,王蒙找到了这些梦想了吗?我能看出的是,不管王蒙在苏联、在俄罗斯看到什么,他的眼光都不是批判的,冷峻的。心怀敬仰,充满理解,是他这些文字的基调。所以,他看莫斯科,不但觉得像北京,而且觉得“大气”。从莫斯科到圣彼得堡,俄罗斯大地上的一切都具有“存在”的“合理性”。一个人不是带着感情去看世界,就不会得出这样的结论。特别是,“苏联”的文学、歌曲、电影这些“非物质文化”,对一位中国作家的打动甚至超过了有形的自然风光。很明显,与苏联相关的艺术已经成为作家深入骨髓的一部分,面对“世纪印象”这样大得无法下笔的题目,作家想到的是苏联和苏联的文学。因为苏联的文学“表现的是真正的人,是人的理想、尊严、道德、情操,是最美丽的人生”。(P175)我也很留意王蒙在面对俄罗斯时的感受,在我看来,作家仍然是在用“苏联”的眼光来看“前苏联”的新气象。他并没有从政治上做过多的评价,对这个“改名换姓”的心中偶像一如既往的感情依然没变。这是很让人感慨的。
王蒙这些文字不是一次写成,前后的时间跨度从“苏联”到俄罗斯,但他的感情没变,看世界的眼光和出发点没变,所以所有这些文字,用《苏联祭》来统称,形成一部完整的关于“苏联”的“祭奠”是恰如其分的。苏联完结了,但心中的理想没有沉沦,因为还有中国,正如作家所言,“苏联是苏联,中国是中国。”(P175)心中的愿望和前行的道路仍在。对于许多怀有“苏联梦”的中国人和不懂苏联但心中仍然怀着理想的中国人来说,这是一本有益的读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