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毛正中,想解决农民看病的人

2006-09-27 来源:中华读书报 作者:■采写 本报记者李晋悦 我有话说

简历

毛正中重庆人,1944年生。毕业于四川大学数学系,改革开放后,到美国加州大学伯克利分校、哈佛大学和约翰?霍普金斯大学

等做访问学者。现任四川大学华西公共卫生学校教授、博士生导师;卫生部卫生经济研究所特聘研究员、中国卫生经济学会副会长等职。同时担任世界银行和联合国等在中国相关领域项目的研究人员或咨询专家。在国内外学刊发表文章200余万字,翻译有英日文专著,并出版有《卫生经济学》《卫生管理中的数量化方法》等教材和学术著作。

采访手记

和毛正中见面前,几个电话打过去,他不是在去飞机场的路上,就是在去开会的路上,无论早晚。而接电话的地点从来没有在同一个城市过:北京、成都、杭州、北京。直到最后,我们终于能坐到一起,在北京大学医学部内卫生经济研究所的小楼里面谈时,毛正中的沉着儒雅,却很难让我和那个在电话里风风火火四处奔波的人联系起来。

毛正中亲切爱笑,他亲自从外面把我接到办公室,又亲自把我送走。谈话中,他喜欢夹杂些爱人和女儿当前的消息,还喜欢把我和他的女儿们参照比较一番,可见他是个家庭感很强的人。但是无奈工作繁忙,只能每天和老伴电话诉衷肠,“电话费花好多呢!”他说。

他的自我评价是:非常热爱自己的工作,一直努力着,从不懈怠;非常热爱生活,感谢上苍的眷顾,从不抱怨;没有骄人的成就,坚持求索着,从不言放弃。

采访结束前,我本来要求给他现场拍片,但他笑称“今天穿得不够正式”,在电脑里精挑细选一张登顶长白山的照片,却依旧觉得还是“太随便了”。

曾经想当一名记者

毛正中出生在重庆,父亲是一名建筑工程师,四处奔波见多识广的经历,让父亲很重视毛家几双子女的培养,并为他们创造了相对良好的读书环境。“父亲对我们要求很严格,”从小毛正中学习成绩优异,初中时曾是学校的标兵学生。初中毕业前,原本已经被保送到重庆顶尖中学三中,但是因为父亲“麻五类”的身份,被拒之门外,这个经历让毛正中从小就接触到政治冷酷的一面,成人后他都不由自主地对政治避讳不及。

从小,毛正中爱读文史哲,考大学前曾经立志报考人民大学新闻学院当一名记者。毛正中说:“高中毕业前我的文科成绩相对优于理科,平时也很喜欢写作和读书。”但是当时的社会环境重理轻文,流行着所谓“学好数理化,走遍天下都不怕”的说法,加上受父亲的意愿的影响,以及“看到当时那么多搞文的人在政治运动中的备受冲击”。1963年,毛正中最终选择并考取了四川大学的数学系。

五六十年代的四川大学数学系是中国四大名牌数学系之一,很多海外归来的著名数学家都在这里执教,让全国各地的学生趋之若鹜。“当时的数学系是川大招收新生的成绩也是最好的系”,但是却是出名的“和尚系”,“同届男生一百三十多人,女生才十几个,”不过,即便如此毛正中还是在大学遇见了相濡以沫的妻子。

“我们那个时代是‘英雄主义时代’,每个人心中都有一个英雄形象―――立志成为数学家,或者向某个知名数学教授靠拢,都是数学系学生的心愿”。回忆起当年在校的学习和生活时,毛正中说“都是暗中较着劲儿的”。“学习数学就是要大量做题训练思考能力,但是当时的氛围和现在不一样,比如碰见不会的习题可以互相讨论,我们那个时候学习心态不怎么开放,碰见钉子就要自己肯,如果问别人就是很丢人的事情。”毛正中表示当时那种刻苦、沉静的学习心态对他受益匪浅。

文革开始后,“梦想被打破了。学校开始了频繁的政治运动。”四川大学曾经是著名的文革学校,生性避讳政治的毛正中不愿随波逐流,读书成为他有限学习生活之外的重要选择。“但是那个时候书是不能随便读的”,除了政治上要求的“必读书”外,毛正中大量阅读了马列书籍和人物传记,其中“梅林的《马克思传》和克鲁普斯卡娅的《论列宁》给我留下了深刻的印象,”此外,读史书也成为他的另一大兴趣,他至今还清楚地记得“十渐不克终疏”里“糜不有初,鲜克有终”警句。后来,这些阅读的积累和经历都潜移默化地影响了毛正中在多次人生十字路口上的选择。

做了五年酿酒工人

自从文革开始后,毛正中一想到那些急进“造反派”将会成为自己的领导,就对前途充满了忧虑。他在学校一直保持着温和政治立场。既便如此,在1968年毕业分配时,和几个朋友一起选择到军垦农场锻炼,也不被允许。“我当时曾经写过几张和造反派辩论的大字报,被‘造反派’视为顽固不化分子。他们反对我们去军垦农场,是害怕我们这些人到解放军农场后‘咸鱼翻身’。”毛正中说,“还好,当时自己在班里人缘不错,有人替我说了话,于是被分配到重庆附近的柏林酒厂。”

酒厂的生活让毛正中远离大城市的喧嚣,“酒厂地处偏远,村子里几乎没有成形的马路,即便是最近的小镇也要步行十几里路”。油和肉是几乎没有的,“空心菜已经是最好的菜了”。不过相比在学校“热火朝天”的生活,毛正中说酒厂的生活是快乐的,艰苦而清静的,“农村里派系观念不强,人不会被套上那么多政治身份”。

那些下放到酒厂的大学生,被酒厂师傅们略去名字统称为“×大学”,从1968年到这里,“毛大学”“酿”在酒厂一待就是5年。尽管天天在油和灰里干着粗重的活路,却和厂里的师傅处得亲切。转眼到了1973年,一个师傅告诉“毛大学”,他村里有个人目前在成都工作,但是他看中了酒厂的酒糟能养猪的活计,于是想换到酒厂来,并劝毛正中抓住这个机会调换出去。后来毛正中也正是循着这条路终于离开了酒厂。毛正中至今还很感激那位酒厂的师傅,“想想我还是挺运气的”。

文革后期,他就悄悄开始自学日文,坚持了10年,不曾想改革开放后派上了用场,一下子出版了3本日文著译。

转战卫生经济领域

回到成都后,1973年,毛正中当上了四川医学院(后改名华西医科大学)新生辅导员。1979年,他转到基础医学部教授高等数学。1983年,华西医科大成立卫生管理培训中心后,他开始教授运筹学。

80年代,国内渐渐有了出国留学的可能。“人的命运有时候就是这样难以预料,”毛正中感慨道,“当年我被重庆三中拒绝后,重庆六中接纳了我。而当时全重庆的中学都在教俄语,唯有六中是教英语的。”加上在大学几年的英语学习,有一定的英语基础,毛正中希望搏一搏。“当时我已经有两个女儿,爱人还要照顾生活在农村的老母,而我们两人的工资一共才100多元,家里的生活并不宽裕。”最后,连“一个收录机都舍不得买”的毛正中,终于通过国家公派出国留学人员考试,1987年,开始到美国加州大学伯克利分院公共卫生学院作访问学者。

最初在伯克利,毛正中为了延伸运筹学的背景,选择了生物统计为深造方向。但是在医学院的经验和几年与卫生系统干部打交道的经历,让他敏锐的感觉到当时在美国已经发展较快的“卫生经济学”,才是中国发展最需要的金刚钻。于是他立即修改初衷,改道卫生经济学,并成为中国最早一批涉足该领域的人才。

据毛正中介绍,卫生经济学就是应用经济学的原理和分析方法来解决卫生事业中的问题,希望用最小的投入得到最大的产出。卫生事业就是致力于提高人们身体健康的事业。身体健康在人的生命中具有十分重要的地位。首先,健康是效用函数中的重要部分,健康可以给人们带来欢乐;其次,健康和文化程度一样,都是人力资本的一部分,拥有健康的身体,就可以拥有更大的生产力。随着社会的发展和文明的进步,人们对健康的关注程度也越来越高,据研究表明,历史上人们在卫生事业的支出占收入的比重不断增大,而且,卫生事业支出的收入弹性大于1,达到1.6左右,也就是说,健康支出的增长要快于收入的增长,同时各国政府对卫生事业的投入也越来越大。

虽然各国政府对卫生事业越来越重视,但效果却并不尽如人意。即使是卫生经济学发展最快最早的美国也是问题重重。比如,美国政府在卫生事业上的支出是世界上最高的,但仍然有16%的美国人享受不到医疗保险;美国每年有大约10万人死于医疗事故,这一数字远高于死于车祸、艾滋病的人数。全世界越来越多的经济学家也开始重视卫生经济的研究,希望通过自己的研究可以找到一个有效的解决办法。因此,卫生经济学已经成为近年来经济学中发展最迅速的一个研究领域。

毛正中表示,改革开放以来,中国医疗体制经历了多次改革。在医疗保障方面,改革前覆盖了大多数国人的城市单位制医疗保障制度(即公费和劳保医疗)和农村合作医疗制度逐渐退出历史舞台。在城市,单位制医疗保障逐步为社会医疗保险所取代,而在农村各级政府正在为建立新的医疗保障体系而奋斗。但是针对当前医疗体制改革的效果,众人评价不一,甚至有人持否定态度;同时,新兴的医疗保障制度在发展的道路上并不顺利,步履蹒跚。

中国的卫生事业也许是世界上最艰难的:当前中国卫生事业支出仅占全世界总支出的2%,而它的服务对象却是全世界22%的人口。因此“如何建立一个完善高效,同时又是低成本的医疗保障制度,需要有更多的卫生经济学家来研究这个问题”。

不主张否定医疗改革成果

毛正中的研究范围是很广泛的,从他的简历上那一串长长的名单就充分说明了这一点。但是,“人的精力有限,我最近主要关注在农村合作医疗方面。”毛正中说。

从2003年以来,毛正中已经走访了全国20多个省进行调查,“全年在家呆的时间不超过3个月”。最近由卫生部组织,他负责的《新型农村合作医疗的补偿方案设计、调整与完善研究》刚刚结题,又立马投入到教育部的《新农村合作医疗的政府管理与商业保险公司管理的比较研究》中去了,此外同时肩负在身的还有世行的烟草项目等。而在即将举办的北京论坛上,毛正中的发言题目被框定在“中国新农村合作医疗改革”上。

谈到中国的医疗改革,毛正中并不赞同那些“一棒子打死”“全盘否定”观点。对于去年闹得沸沸扬扬之“中国医疗改革基本不成功”的判断,他也不完全认同。他认为“一项改革在不同的历史阶段都有不同的任务,在特定阶段实现其特定目标,就不能说这样的改革是完全失败的。”“中国的医疗制度的确有很多问题,但是今天,从总体上讲,老百姓就医的选择和难易程度都已经大大提高了,这也是改革的效果,不应该否认这一点。”

“中国是个情况非常特殊的国家,在世界上我们都不能找到参照和借鉴的经验。”“中国的农民在世界又是特殊中的特殊问题,我希望我的工作能帮助他们。”正如他在《新型农村合作医疗的补偿方案设计、调整与完善研究》的解题报告指出的:“新型农村合作医疗(NCMS)……目前它还只是这一制度的初级阶段,尚在探索之中,有待健全和改善。所谓不断健全和完善新型农村合作医疗,其内容和过程就是在不同的筹资水平上妥善处理和解决这一基本矛盾。可以说新型农村合作医疗的全部工作,从筹资、管理、补偿以及对医疗服务供给者行为的规范等都是围绕解决这一基本矛盾展开的;其实,新型农村合作医疗评估的本质就是对这一基本矛盾的处理和解决状况做出实事求是的判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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