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凤凰花与“七夕圆”:萧丽红笔底的异乡与故乡

2006-10-11 来源:中华读书报 作者:赵芳 我有话说

《千江有水千江月》,萧丽红著,人民文学出版社2006年5月第一版,22.00元

台湾,上个世纪40―60年代,贞观,大信的故事。

贞观,生于布袋镇,她不是一个极有天分的女子,平凡一如普通的邻家女子。“小学六年书念下来,拿下温吞吞第七名。”贞观,一如她的名字,是个有古意的女子,自小跟了祖父念《妇女家训》、《千字文》。古书中的字句一点一滴渗入到她的血液,在往后的日子中裹杂着她的生命体验。也是因了这些古书,炼就了她的沉静、知礼和些许的不同。她的慢是与众不同的:“在娘胎里足足躲了十一个月余”,至于“吃这项,总是最慢,往往最后一个放下碗”。贞观内心敏感、易碎也极为安静,是大信开启了她的情感之门,以一个特别的方式:书信。

二人异地通信,遥遥地在空中彼此唱和,彼此分享生活中的细密感受。他们在与彼此的对谈和书信中一次次地印证自己。大信之于贞观是“心契”和“放心”,“看重大信,不如说是看重自己,另一个自己”,依恋,也是因了那份“同样的心思”。艾米丽・勃朗特在《呼啸山庄》借凯瑟琳之口也表达了同样的感受:“我爱他不是因为他长的英俊,而是因为他比我自己更像我自己……我们的灵魂是一样的。”

《千江有水千江月》开始即为大信与贞观的二人纠结埋下了伏笔:讲过同样的话,有着相同的离乡感受,对同样的箫声感到好奇。他们也定是在不同的人的口中听到过对方。贞观与大信的过从也是一点一滴的积累:贞观为卡了鱼刺的大信送麦芽,为大信补纱帐,为大信煮面……这些点滴的细碎往事都保留在二人的记忆中,从不曾被抹去。

贞观一直生活在自己狭小的世界中。在遇到大信之前,贞观尚是懵懂的:“人生的苦痛和甜蜜,都是大信给的。”贞观自幼丧父,父亲的位置是缺失的,大信是进入她生命的第一个男子,也是她真正了解的第一个男子。在与大信的爱情中,贞观一直是被动的,信开始只是大信一封封地写,见面也是大信一次次地主动。面对爱情的停滞,贞观也只是等待。

大信不同,与贞观通信已是在经历了一次感情失败之后。前女友嫁了教授,在那个乱世,许是为了生计。他要找一个纯粹的人来倾吐和分享生活。他的世界很大,生在台北,念过大学,可以接触到不同的人和事。贞观的世界很小,她的世界多少带了自闭的色彩,恋乡,一直走不出家族的“圆”。贞观之于大信的情感也是放在故乡这一背景下的。贞观到过台北,却始终对台北生不出感情。她是进不去大信的世界的,隔阂在二人之间已经产生了。她不喜欢“人隔阂着人”的台北,却不好在信中向大信提起。在他们的通信中,已经埋藏了二人的命运:“凤凰花在台南府,才是凤凰花,杜鹃花也惟有栽在台北郡,才能叫做杜鹃花,若是彼此易位相移,则两者都不开花了。”

在贞观的小世界里,关于大信的一点波澜就会翻江倒海,也因了她的多思敏感葬了这段感情。贞观的眼泪填了亲手捏的“七夕圆”的凹,七夕是大信的生日。

故乡是一辈子的故乡,而大信也好,台南也罢,对于贞观都是经过。她自己在给大信的信中说:“凤凰是心爱的花,台南是热爱的地,然而,住过就好。”

台湾作家萧丽红是站在局外对《千江有水千江月》里的故事进行描述的,而萧的感触则多由贞观的视角呈现。据说她擅仿张爱玲,只是张下笔极冷,而萧的笔带着温情。张把自己埋藏得很好,而萧在不知不觉中通过主角的心思来表达她对人事的看法。

小说是在台湾乡村的背景里铺展开的,笔下的人物大多一辈子都未离开过故土,他们对乡土有一份深深地眷恋,“故乡即是这样,每个人是息息相关”,“这一家一族,整个是一体的,是一个圆,它至坚至韧,什么也分它不开”。对于异乡,是“不能喜爱的”,因为异乡是“人隔阂着人”,也因了“异乡、外地所可能扎痛人心的创口,都必须回得故里之后,才能医治,才能平复”。故乡是温暖的,城市是带血的,隐约可以看到与废名、沈从文乡土小说的一脉相承。

萧的笔下故土是冲淡、平和的台湾乡村,可以埋葬几乎所有人的泪水和创伤。也因了故土对伤痛的消化,萧笔下的人物才多平和淡泊。萧所展现的多是人性中善的一面。她下笔颇为宽厚,笔下的人物也都是“好人”,这些好人大多背负了中国传统的人文情结而不会计较过多。尽管被伤害,也还是以平和来化解。被日本军调往南洋作战的大舅停妻又娶,萧也只是透过贞观的一句“事事常在信得过之外另有情态”来化解。

萧笔下丰满的多是女性的形象,男性的形象多被淹没了。男人一个个地相继离去,生活由女人独自承担:大妗丈夫早早地服了兵役,二姨丈夫过早地离世,贞观父亲的意外去世让这些女性与生活直面相对。而这些女人所有的孤独和苦闷是在这个家族、故土中化解的。大家族中有细细碎碎的生活和剪不断的人情。在萧家仅剩的几个男性中,萧也只是寥寥数笔地带过。男人的隐退也造就了女人的隐忍。萧并不苛责男人。她笔下的女性形象也多是宽厚淳良,女人的情也是中国人传统的情,爱情中夹杂着恩情。听到大舅的再娶,大妗泪流成河,最后也只是一句“多人多福气”;面对丈夫的离世,二姨终生只守着他的恩情不能释怀。对于情,她们多不怨不艾,寻求自我的消化与解脱。大妗选择了上山参禅,贞观选择了忍耐和还乡。

书中也见警句,多是通过贞观的细微感触来呈现的:“人世的创伤,原来都可以平愈、好起来的,不然漫漫八九十年,人生该怎么过呢”,“中国人为什么深信转生、隔世,佛道两家所指的来生,他们是情可它有,若是没有下辈子,则这世为人,欠下的这许多的恩:生养、关顾以及知遇的恩怎么还呢,怎么还……”

萧文的语言极精致,文字也美,早年她读《红楼》、张爱玲,想是受了荫泽的。可以从她的文字中听到声音,看到颜色,嗅到气味。萧有极好的古文功底,信手拈来的古诗皆可入文。她讲炼字:月照进缸底是“冷冷”,月光自头顶是“洒下”,渔家的灯火在夜空中是“衔”。景是故乡的景,情亦是故乡的情,萧的炼字想亦是为了这份情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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