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医生曾经“惹”瘟疫:细菌、产褥热和伊格奈克・麦赛尔威斯的奇异故事》[美]舍温・B・纽兰德著侯明君译,湖南科学技术出版社2006年6月第一版,16.80元
《医生曾经“惹”瘟疫》出自美国人舍温・纽兰德之手,他作为外科医生与畅销书作家的两重身分令他的写作游刃有余。触目惊心的一幕翻开了传奇的第一页:一位年轻的未婚妈妈来到维也纳总医院第一病区却再也没能够走出去;她本来可以成为一位幸福的母亲,却在宝宝出生后不久即死于产褥热。死亡就是这么猝不及防,但她其实并不是最不幸的人,在19世纪中叶,像这样的一幕几乎每天都有可能发生,它是如此令人揪心,甚至见惯生死的医生也不得不为之慨叹。医生麦格斯曾说:“当我要说产褥热这个病名的时候,我感到这是一个‘令人恐惧的词’……在一个刚刚生过孩子的妇女的死亡之中有一种震惊,在所怀有的希望的破灭之中有一种悲哀,在一个无助的新生儿的被遗弃之中有一种惋惜。可怜的婴儿最最需要的关怀和爱抚被永远地无情地剥夺了――连世界上最硬的心肠也不能不为这种灾难打动。这是一种凌辱。”而在维也纳总医院,这样的事件似乎格外地集中于第一病区,与其他由助产士接生的病区不同,这里是医学指导学生们实习的地方。
灾难来自医生和他们的助手。尽管赛医生和他同时代的医生们一样并不知道病菌在疾病中的作用,但是他却观察到这样的事实:如果有一个医生对病理解剖学兴趣甚浓,并因此而在尸检室里特别活跃,那么这一段时期病房里的死亡率就会上升;而假如医生们在尸检中不那么尽职的话,病房里的死亡率则会下降。这样的观察,赛医生持续了三年甚至更长,而他同时注意到的还有同行的尸检记录。赛医生后来说起这个发现时将它表述为“突然一个念头出现在我的脑海”,而与这个念头相呼应的则是赛医生在第一病区实行的新措施:所有医生在接触产妇之前一定要用消毒溶液洗手,而在从前,医生们甚至在尸检之后也并不洗手就去为产妇做检查。病因在今天看来很容易理解,但在那个细菌还没有被确认为是疾病病因的时代,赛麦尔威斯的发现就不能不被称作天才之举了。
就像经典动漫中常有的情节,瘟疫肆虐,义侠横空出世力挽危局;然而,凯旋时刻却也是英雄黯然离场之时。谁都知道一种新理论的出现总要遭遇些挫折,这是避免不了的,但是对于赛医生来说,将他推向悲剧结局的不是别人,却正是他自己。
赛医生不写论文,也没有谁能劝动他写论文,于是在一次演讲中大获全胜之后,他几乎都要被人遗忘了。而他的反对者以论文发表了反对意见,这给没有参加那次演讲的医生们一种错觉,对赛医生的理论是否成功地答辩过产生了怀疑。此其一。
其时,显微镜已经从玩具一跃成为工具,但赛医生对于用显微镜确认自己的理论没有表现出任何热情,就这样与疾病的细菌理论擦肩而过。此其二。
最致命的一击来自他的落跑――当问题来临的时候,他选择了逃避,于是便把自己扔进了众叛亲离的处境:他希望自己能进行人体解剖,但最终却被告知只能用模型。这让他感到愤怒,他不明白为什么他取得了成就却还是不被承认,不明白为什么他的同事非要他写论文不可,也不明白为什么对他的发现还要更多证据。太多的不明白在脑袋里盘旋,但他却并没有再坚持,而是在收到通知五天后悄然离开了维也纳。――不辞而别,甚至对他的最坚定的支持者也一样。在后者看来,这样的不义之举不啻逃兵,“在他们所有人看来,这无异于一个被信任的战士在他自己发起的一场决定性的战斗中逃跑了。赛麦尔威斯背叛了他自己的事业”。当他背叛了自己的事业,他将不得不独自面对被支持者背叛的命运。不再有支持,甚至,没有原谅。
在纽兰德医生的笔下,他的前辈同行的人生如同一幕索福克勒斯悲剧:“在弥留之际的母亲们的希腊和声之中――一个伟大的英雄,一个伟大的使命,最后一场出于激情和傲慢的疯狂战斗,结果是毁灭。产科学教授们这些众神没有带来的,英雄本人带给了自己”。这是一个人的悲剧,开启时总令人唏嘘;但它又不止是一个人的悲剧,当男主角彻底离开,它依然在上演。那一天,当纽兰德医生以朝觐的心情来到维也纳总医院寻访旧踪,没有人知道赛麦尔威斯的名字,但却轻而易举地向他指出了“第一病区”牌匾的所在地。朝觐结束了。故事仍在继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