遥想当年,青年作家理由英姿勃发,驰骋文坛,一篇《扬眉剑出鞘》,激荡了多少人的热血雄心。那时,理由的才气、俊气、雄气,使他在文坛,尤其是报告文学界,人气指数冲天而起,人们看好他的发展趋势,寄厚望他的未来。
可是,突然之间,理由从文坛消失了,人们寻找着各种理由为理由的消失辩解和惋惜。及至
文人下海经商,一段时间几成风尚。自然是因为文坛太苦,文人太穷;也有人观念发生变化,以为人有多种潜质,不必“一棵树上吊死”,财富未必如“小尼姑”,别人动得我动不得!一时间扑扑通通,一片落水之声。没过多久,上岸的人除伤残疲惫者外,鲜有昂扬得势之士。一些先前在文坛尚有小名的人,此时已“名”、“利”两空。像我一样对文人下海的摇头派、观潮派,更坚定了“文章憎命达”、“鱼与熊掌不可兼得”、“君子固穷”等等一类旧的观念。
理由是一个例外,是撞击我等旧观念的一股猛烈力量。他十多年来悠游于商海,虽有小的挫折,却是一个难得的成功者。真的积累起了财富,先前的白衣秀士,如今成了富商大亨。不过在羡慕他侥幸得逞之余,对他是否还有文心,才气,还能不能重返文坛,多少有些质疑。因为依照旧的逻辑推理,既然上帝为你开了窗户,便一定会为你封了大门。不能让你好事都碰上!
日前,得到理由一部散文随笔新作《明日酒醒何处》,感慨颇多,又是一例外。依然是那个理由,依然是那一副身手,财富没有使理由的文思钝化,没有使理由的文笔锈蚀。较之十多年前的写作,他的文思显得平静了些,却透着深厚和老辣,他的眼界更为开阔,目光更为敏锐和具有穿透力。
有了财富,重谈金钱,理由称之为《俯仰话金钱》。他清醒地对金钱、对财富进行了丝丝入扣的分析。特别是在谈到“暴发户”时,作者鞭辟入里。“世界是有序的,而一夜暴富却是非常态的。”“一个人最难看的样子,就是他刚刚变得有钱的时候。”为了使这些论点更具说服力,作者从中西文化的差异,以及当代中国富人的敛财观念中,让我们认识到对于一个清明发达的社会,财富的积累和社会分配的公平是何其重要。
理由的文字总是那么清晰、顺畅和平和,叙事不枝蔓,说理不枯躁;文章之亲切常常似朋友品茗闲话,虽是很沉重的话题,聊起来却很轻松。《明日酒醒何处》是这本同名集中的一篇重头文章。作者写的是佛罗伦萨,讲的却是文艺复兴,堪称研究佛罗伦萨和文艺复兴的一篇学术探讨文章。不过这学术文章,是从一个开发商的独特视角和一个艺术家的审美趣味来探寻的。理由不只写了眼前所见所闻,他还通过与意大利学者的交谈,以及阅读大量的有关著作来丰富这篇作品。
理由一边以一个“业余随笔作者”的姿态,穿越时光之雾,感受佛罗伦萨,认识文艺复兴的这座摇篮;一边又以一个开发商的目光审视这些建筑的精美与费工耗时。大教堂一对青铜镀金大门,吉贝尔蒂一干就是21年,从一个20出头的小伙子,变为年逾不惑的中年人。而后又以27年的时间做了另一副门。这些精美艺术品、建筑物耗费了他48年时间,其间经历了288届政府的更换。对此,作者发出慨叹,“他们对艺术家的劳作表现出的无限耐心,而对政治家任期短促却一点儿也不宽容”。理由以深邃的目光探寻这些辉煌建筑背后的社会机制、政治形态、财富积累、人才聚集以及使用与鼓励这些人才的创新,诸般综合因素构成的文艺复兴。
理由是一个解脱了功利心的自由写作者,他曾说自己是一个随缘随性的“业余作者”。我想,也许正因为如此,他的写作才如此放松,才有更多的暇余去做细致的探讨和思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