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鼹鼠人”蒙塔尔比尼
不知道他是因为穴居而成为社会学家,还是因为社会学家而选择穴居。从感情上,我宁可相信后者,即蒙氏的穴居带有很
强的人类学与社会学实验目的,取得了杰出的不可替代的人类学与社会学实验成果。穴居既是勇敢的尝试,又是荒谬的闹剧。超越常人的生存体验,要么被崇拜,要么被嘲笑,却很难被认可和复制。
意大利52岁的社会学家蒙塔尔比尼10月12日住进意大利东部皮森诺镇附近一个地下80米深处的洞穴,又一次开始了准备持续3年的穴居生活。此类新闻,过去一般以挑战吉尼斯世界纪录的名义出现,诸如住进鸟巢、与蛇虫虎豹同居等等,引来世人关注的目光,功成名就后被冠以“鸟人”、“蚂蚁人”、“蛇人”等称号。很不幸的是,这位社会学家也因其从33岁时开始的断断续续的穴居行为被冠以最著名的“鼹鼠人”的绰号,一次又一次地打破世界纪录。不知道他是因为穴居而成为社会学家,还是因为社会学家而选择穴居。从感情上,我宁可相信后者,即蒙氏的穴居带有很强的人类学与社会学实验目的,取得了杰出的不可替代的人类学与社会学实验成果。用官样些的学术评价话语来说,就是“填补了学术空白,拓宽了研究空间,具有方法论与实践论的双重意义”。
社会学上曾经有过一个难题――为什么离群索居的人会发生时间错乱,生活周期会延长到每天等于35个小时左右。从新闻里并没有得到这个难题的答案,只是用一次又一次的例子证明,似乎穴居确实会导致时间变慢。纯粹精神体验的疑问,或许会被认为是一种幻觉。你认为自己是超人,拥有改变宇宙的能量,我们的社会恐怕早已把你送入精神病医院;你认为“洞中方一日,世上已千年”,生生不息的世人却早已把你看作魂飞魄散的一堆枯骨。人们倾向于关注肉身,因为生老病死、悲欢聚散作用于我们的感官,刻下难以磨灭的印记,而精神,虽然也带来诸多的困扰,却变化多端,既难以沟通,又不可控制,始终落伍于主流的科技发展。从这个意义上来看,穴居既是勇敢的尝试,又是荒谬的闹剧。超越常人的生存体验,要么被崇拜,要么被嘲笑,却很难被认可和复制。
社会是一套极为复杂的系统组织,常常会出现一些啼笑皆非的事件。英国有一位社区志愿医疗急救员,有一天胸口巨痛,他的妻子拨打了急救中心电话,应声响起来的是急救员的BP机,他被要求在自己家中抢救自己。所幸的是,他被后来赶到的一辆救护车送去了医院。这位叫罗杰的急救员事后说:“我的BP机却突然响了起来。我一看地址,竟是我的家。生死攸关之际,这事一点也不好笑,但我当时仍然感到几分幽默。如果我不是胸口真的很痛,我真想笑出来。不过这件事至少显示,我们的急救系统运转正常。”现代社会就是这样一个周密运转的机器,不时开些小玩笑。美国法学家弗里德曼描述道:当我们走在大街上,陌生人保护我们,如警察;或陌生人威胁我们,如罪犯;陌生人扑灭我们的火灾,陌生人教育我们的孩子,建筑我们的房子,用我们的钱投资。陌生人在收音机、电视或报纸上告诉我们世界上的新闻……如果我们得病住进医院,陌生人切开我们的身体、清洗我们、护理我们、杀死我们或治愈我们。如果我们死了,陌生人将我们埋葬……
听起来似乎有些悲哀,随着工业化与城市化的发展,人的活动范围大大扩张,流动性远远超过了任何一个时代。乡土不再是一个温馨而可依赖的概念,人情只存在某些特定的时空,人与人的关系完全契约化,法治无可替代地成为衡量行为的唯一尺度。没有约定就无法执行,一旦约定,无论如何荒谬,都必须执行。生活在我们周围的陌生人,用约定的货币来交换商品与服务,用约定的关系来评判争执与分歧,用约定的价值来衡量高低与贵贱,甚至用约定的哭笑来面对痛苦与欢乐。尽可能地高效与公平,是法治社会的准则,也是经济社会的诉求。每个人孤独的存在虽没有穴居那么极端,细细想来,物质的洞穴却无处不在。生活方式千变万化,一旦纳入庞大的体系,都呈现出意想不到的结果。从朝夕相处的陌生人,到离群索居的穴居人,精神的避难所始终难以寻觅。也许,“人,诗意地穴居”,才是海德格尔想说的那句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