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没有想到,在这?热的阴历七月天里,又见栩栩如生的父亲。
作者樊发稼先生,在他的文章《遥远的记忆》(2006年8月3日出版的《文学报》第1667期)中,深情而逼真地记忆了半个世纪前,在上海作协那所爱神花园里,由父亲靳以主持的上海部分青年作者座谈会的实况。那是为了《萌芽》半月刊即将创刊而召开的。
那是一篇短小的文章,却记忆得如此清晰,有条不紊。我相信他记忆的真实,因为,他那时“才是19岁的腼腆学生”,对于文学,犹如自己的初恋一般,是难以忘怀的。
而我,却在他的笔下,见到父亲的言谈举止。见到父亲是如何愉快地置身于四五十位的青年之中,见到他是如何热情和蔼地与他们交谈,并把自己身旁的作家一一介绍给大家。我甚至仿佛看见和听见,当作者因为路远要早退时,父亲站起身来,热情地与他们握手,并亲切地说着:“好的,好的,你先回去吧,夜里太晚了坐不到车啦。”
这与我脑海中的父亲是如此吻合;但,父亲这样工作中的画面是我所不知的。我多么感激作者的记忆,他让我在整整47年的分别之后,又见我的父亲。
开会的那年,1956年,我12岁,是个快乐的中学生。对于《萌芽》,也有一份自己的记忆。记得那些日子,父亲总是高高兴兴的。记得有一天,父亲兴高采烈地拿来一张画给我看,那是一个小男孩,蹲在那里,手里拿着一个洒水壶,正在浇灌幼苗。父亲高兴地说:拿给《萌芽》去做封面多好啊!后来,我果然看见它成了《萌芽》的封面。
那年父亲正是47岁。(我惊讶作者对父亲如此了解!)他写道,半年后的10月19日(也是1956年),他第二次也是最后一次见到了父亲,那是在鲁迅灵柩由万国公墓移至虹口公园安葬的迁葬典礼上。父亲作为十位扶灵者之一,神色凝重,“其状肃穆哀痛之极”。那次的安葬,家里留有不少照片,从万国公墓灵车出发,一直到虹口公园人流万千。父亲扶灵的照片,在鲁迅纪念馆曾经放得很大。因为在那个特殊的年月,只能突出故去的人。记得那个年月,当我悲苦无助,无处排遣之时,我常常从学校返家的路上,弯进纪念馆看看父亲。踏上楼梯的最后一级,迎面就见父亲在向我走来。那确实是父亲47岁的影像。
如此之巧,今年,也正是父亲离去整整47年。阴历的七月初一,正是父亲97岁的阴寿。他在世五十年,能留给他的青年后辈“永世难忘的印象”,能勾起他(们)遥远而绵长的记忆;从而,让我在樊先生的笔下,又见我那至亲至爱,栩栩如生的父亲,我的心中真是感激万分。是以为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