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画家小说图解社会人生

2007-01-03 来源:中华读书报 作者:于国君 我有话说

马克西姆・坎多尔

十一月,俄罗斯OGI出版社的一本新书跃入读者视线。书商的发行词是:“有种文字在俄罗斯文学史上百年一现:作者以时代为己任,用历史家

视角洞悉事件的真谛。他将历史细节结合个人经历,绘制出一幅史诗巨作并赋予其通晓世人的广泛意义。这种作品已经让人期待良久,现在它已经来了,这就是马克西姆・坎多尔的小说《图画课本》。”

《图画课本》描绘了苏联解体,俄罗斯改革这一历史时期人们的经历和变化,人物包括政客、金融家、契卡分子、记者和评论家。不少名人能从书中找到自己的影子。小说在众多人物故事的叙述中嵌入思考论断,更穿插有整章整段的,读来不免让人心生厌烦的艺术论断,其主旨是对俄国社会现状的声讨,它攻击的目标有国家政治、道德观念、知识分子的懦弱卑屈、前卫艺术的堕落、画廊商人及演出策划对艺术家的盘剥,更有俄罗斯一次次向自由市场过渡所作的尴尬尝试。不过,剥皮见骨,作者批判的最终对象还是西方文明本身,在坎多尔看来,西方文明早已背离了基督教的根基,而逐步西化的俄罗斯必将迎来一场噩梦。作家的激烈观点引发热议,其网站(www.maximkantor.com)选摘了若干主要章节后也收到了不少的威胁信。一位德语翻译家将此书引发争议的部分译出,以期求得德国出版界认可,但出版社都认为该书“法西斯味太浓”拒绝出版。不过,作家本人感觉不错,他开始以为这书无人问津,谁知竟引起了这么大的反响。

一般来说,造型艺术大师用无言的作品说话,但坎多尔则不同,从他近年的作品看,他更善于用文笔而不是画笔,而且,他的大作都是超级洋洋洒洒的,大开本的《图画课本》(УчебникРисования)竟达1400页,分上下两部出版,气魄可匹《战争与和平》和《静静的顿河》等鸿篇巨制。该书不仅超长,不少评论家还认为它为俄罗斯社会哲学小说带来了复活,称赞它是伟大的俄国小说,是能与《大师与玛格丽特》和《日瓦戈医生》比肩之作品。

坎多尔此番出手并非毫无准备。几年前他便写了一本穿插了70张蚀刻画的哲学通信集《空场》(Пустырь)。收信人是隐去姓名的“爱人”,可以暂且看作西方文明的化身。这本通信集哲思隽永,文字清新犀利,成为孕育后来这部大作的温床。坎多尔的作品以艺术家的眼界诠释历史,而他本人从未将绘画跟写作分开。他幼年时即开始双向创作,后考入具有自由气息的综合艺术大学。以纯艺术的精神创作多年,但并无任何收益。改革一夜之间改变了命运,西方画廊和博物馆向俄国非官方艺术家敞开大门,不但让他这样的艺术家接触到了外部的世界,也头一遭赚到了钱。这种五味杂陈的个人经历也如实体现在他的小说中。

月中,俄罗斯图书界最重的奖项“大书奖”跟坎多尔擦肩而过,将11万2千美元的奖金颁发给同样进入候选单的季米特里・贝科夫(《鲍里斯・帕斯捷尔纳克生平作品指南》)。实际上,坎多尔作品的入围同其反资本论调难相协调。悖论在于,作为一名受西方传统文化熏陶成长的,娴熟多门西方语言的职业艺术家,为什么极力反对并嘲笑其国家对西方文明和民主制度的热望?他所看到的问题是:“现在俄罗斯已经丧失了自己。这话并不是感情用事,现实明明白白。”坎多尔笔下的现实并非毫无希望。无论在俄罗斯还是在西方,知识分子都在受到边缘化的威胁而去为“不道德的资本机器的运转”效力,这种趋势将不可避免地导致知识力量的聚合和觉醒。“到时候,就会出现国际知识分子的新联盟。”

坎多尔继续当他的艺术家,刚刚完成了在伦敦创作的蚀刻作品系列。因为没有市场,蚀刻创作在俄罗斯已经消失。他的《绘画课本》实际上穿插了不少他在伦敦画室同当地艺术家们合作的经验之谈,同时融入了一百多幅作品。坎多尔现在准备自己的第二部小说,小说时间大跨步回退到两次世界大战之间。从结构上看,它跟《图画课本》相似,历史纪事套入多层故事。他认为,自己的小说同蚀刻画一样不会受到大众追捧,因为他本人不依附于任何艺术圈子,也不愿分享任何文学流派和团体的荣耀。

图文小说似乎成了一种新样式,不少艺术家开始搬弄文字,令人刮目相看。画家尼古拉・马斯洛夫的《西伯利亚》回忆录式小说最近在法国出版,很快又有了英文本。小说图多文少,一幅幅铅笔单色画描绘了作家成长各时期的社会风貌:有苏联海报风格世像速写,也有超现实的幻想习作,以期见证苏联的改革前后的乱世。作者生在西伯利亚农村,父亲是电话线路检修工,阶级背景无可挑剔,但也不值分文。他在蒙古服过兵役,也当过建筑工,在新西伯利亚的大学读过艺术。在莫斯科,马斯洛夫做过各种闲工,酒瘾让他进过戒毒所,后苏联时代成了一名看门人。他实际上分享了同代人的经历,几百万苏联公民过的就是这种日子:贫穷、残忍、暴力、劳繁、纵欲和玩世不恭。不过,马斯洛夫终于用画笔“超越”这一切。他的单色铅笔画为他的个人苦难生活打开了一个新鲜世界,并伴随了他的前半生。打动法国出版界的是这样一个小情节:在西伯利亚腹地农村,童年的马斯洛夫耳朵贴在收音机上,倾听关于法国人着装和爱丽舍宫的问答题。这是一个关于忍受贫穷、饥饿和对外部世界渴望的煎熬,然后用象征西方文明的画笔走出童年的西伯利亚,走过磨难的故事。悲剧性的图画小说结束于几个温馨的梦境,这部充溢着宁静高贵气质和别致的个人特色的作品受到世界图书界的广泛注意。

不同语境下的西方文明的不同解读,映射出俄罗斯当代知识分子思想的不同维度。西方文明一直是俄罗斯文化人生存的重要参照。禁锢的苏联时期文化人缱绻向往,改革后西方文化的滥觞却让知识分子警觉,促使了朝向本土文化认同甚至俄民族至上观念的逆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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