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钱德拉塞卡:迟到了50年的诺奖

2007-03-07 来源:中华读书报 作者:吴燕(本报书评人) 我有话说

垂垂老矣的钱德拉(左)从瑞典国王古斯塔夫十六世手中接过诺贝尔奖章,1983年

有人曾评价钱德拉塞卡“是个隐士,是一个科学圣人”,当我读完这本名为《孤独的科学之路》的

传记回头再想时,忽然就想到了四个字:静水流深。他的一生充满戏剧性的山重水复,但他本人却从来无意于戏剧化的张扬;在旁人看来,他总是被推向嚣嚷的中心,但他从始至终都是一个孤独的行者――无论是那个只身赴英的印度小伙子,还是那个几乎独力与爱丁顿等科学权威抗争的天体物理界新人,抑或是那个标记了一个时代的《天体物理学杂志》的编辑。

钱德拉出生于印度,并在印度接受了大学教育。钱德拉的叔父拉曼因发现拉曼效应而获得1930年的诺贝尔奖;而在钱德拉的中学时代,他便已对另一位印度科学家拉马努金的名字十分熟悉了。钱德拉在成年后并不讳言“以某种方式一举成名的诱惑”是促使他成为一名科学家的主要动机。在他看来,希望成功没有什么错,“但是,你必须为它付出巨大的劳动和艰苦的工作,必须在正确的道路上坚持不懈”。当此书作者在与钱德拉的访谈中说到“对科学家有这样一种典型的印象,他不在乎名声,不在乎成功或者任何世俗的东西,他惟一感到兴趣的就是追求真理”时,钱德拉直言,“我不相信。就我自己而言……我是完全受着科学的魅力影响开始的”。这多少颠覆了科学家为科学而献身的传统形象,但却是我所喜欢的一个细节。他的坦白与率直跃然纸上。

在以优异的成绩获得大学的一笔奖学金后,钱德拉决定赴剑桥在福勒的指导下从事研究。于是,在1930年的夏天,钱德拉登上了赴英的轮船。传奇之处在于,这位19岁的小伙子在从印度赴英途中计算得到了一个惊人的结果,而这构成了他五十年后获得诺贝尔奖的主要内容。钱德拉记下了他的结果,在英国上岸。钱德拉作为一个名人离开了印度,很多人相信,他将是下一个拉马努金,但他自己不久就发现他必然独自面对异国文化,“他在印度的早期研究工作,由于其年轻、与拉曼的关系,曾使他得到一点名声和褒奖,但在剑桥却几乎毫无影响”。不过,所有这些似乎都没有1935年那次事件所带来的影响巨大,因为在包括此书作者在内的许多人看来,那一事件是钱德拉一生的转折点。

在当时,恒星的白矮星阶段被认为是一切恒星演化过程的最终阶段,但是钱德拉的计算表明,当恒星质量超过某一上限时,它的最终归宿将不会是白矮星。这个质量上限后来被称作“钱德拉塞卡极限”,差不多三十年后,它得到了天体物理学界的公认;然后又过了二十年,钱德拉获得了诺贝尔奖。这是一个姗姗来迟的结果,而使得它在漫长岁月中未被接受的原因,在很大程度上是由于爱丁顿――一位天体物理学界的权威,也是钱德拉崇敬的前辈同行――的反对。

对于钱德拉的工作,爱丁顿表现出了极大的兴趣,他不仅多次鼓励这位年轻人发表自己的成果,并且在1935年皇家天文学会的那次会议前提出要求,给这位年轻人宣读论文的时间从原来的15分钟增加到30分钟。但是,当钱德拉在会上宣读了自己的论文之后,爱丁顿立即公开批评钱德拉的工作是基于一个根本的概念性错误,他以一个引人发笑的类比结束了他的批评,而会议主席甚至没有给这位年轻人答辩的机会。事情的发生是如此突然,对爱丁顿的做法颇有些困惑不解的钱德拉记得自己自言自语重复着:“世界就是这样终结的,世界就是这样终结的,世界就是这样终结的。不是伴着一声巨响,而是伴着一声呜咽。”

二十四五岁的新人钱德拉要独力对抗爱丁顿及其所代表的权威,假如放在经典的英雄故事里,那多半会演变成一场刀光剑影电光火石的枭战,但是钱德拉有他自己的处事之道,他选择了“得体地退让”。他不再发表关于白矮星的论文,而把兴趣转向了其他的领域。几年后他在给父亲的信中这样写道:“我发觉自己同天文学的领袖人物处于一场争论之中,我的研究工作完全和整个儿受到天文学界的怀疑。我必须下决心究竟做什么。我的余生应继续斗争下去吗?……我真的认为不断唠叨地反复讲已做过的某些事是无效果的。对我来说,更好得多的是改变感兴趣的领域和研究别的问题。如果我是对的话,那么它终究会被人知道是对的。……我并没有必要留在那里,所以我就离开了它。”

如此轻巧地,钱德拉从这个多少令人挠头的难题上一跃而过,也正是由此,钱德拉开始形成了他的科学追求的风格:“不屈不挠地去攻占一个个确定的领域,一旦攻占了,又有能力完全离开它而到另一个领域。”就像一个好演员,他不断地去接受和适应新的角色,并让每个角色都同样出彩儿;即使同时扮演多个不同的角色,也同样如此。这是一种难得的秉赋,而钱德拉作为《天体物理学杂志》的惟一主编的那19年则是这一秉赋的突出表现。

1952年,钱德拉成为该杂志的管理编辑时,杂志不仅面临着财政困难,而且审稿制度也尚未建立起来,但是钱德拉使这一切得到了改变。不仅如此,他还严格地分配时间,以使他的科研和教学工作不会受到太大影响,不过,19年的编辑经历还是给他带来了不小的损失。他慢慢地成了一个“孤立于天文界的人”。他创立了一本杂志的风格,并在这个职位上工作了19年,然后辞职,“一个时代在天文界悄然无声地结束了”。

关于钱德拉,许多人更在意的大约是他在做出发现五十年后方才获得诺贝尔奖的戏剧性,但此书中所包括的内容要远比这更为丰富和精彩。从印度到英国再到美国,钱德拉一生经历过三种不同文化传统,他也曾不得不面对肤色、种族等方面的歧视,但是他以他的方式轻轻化解,在不同的文化背景下都能浸润于其中并且游刃有余。也正因此,透过钱德拉不寻常的经历,读者将对三种不同文化有所了解。尺有所短,寸有所长,三种文化本身似乎难分高下。若论优势,三种文化各有所长;若论弊端,则总能找到相似之处,比如官僚主义的绊脚石以及作为人的科学家的种种弱点。

《孤独的科学之路:钱德拉塞卡传》,[美]卡迈什瓦尔・C・瓦利著,何妙福等译,上海科技教育出版社2006年12月第一版,36.00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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