编者按:在4月23日“世界图书日”来临之际,中国出版工作者协会与本报联合推出“书香中华”系列专题报道,策划连续多期不同主题的报道,展现当下公众阅读现状,剖析国民阅读率下降的根源问题,约请部分省部委领导纵论全民阅读,刊发多位学界泰斗发出的呼
唤阅读回归的倡议,以借全国图书交易博览会4月下旬兴办之契机,为推动全国阅读创造良好的舆论氛围。敬请关注。
三年前,美国艺术基金会公布一项调查:宣布只有47%的美国人仍然在休闲时阅读文学作品,比1992年减少了7%,比1982年减少了10%。第一时间处理这组数据的专家一片惊骇,为了刺激美国人民的警觉,报告的题目就是“阅读在危险中”。
这是一场席卷全球的“危险”,近十年间,我国国民图书阅读率也急剧滑落,1999年的调查数据为60.4%,2003年的调查数据为51.7%,较4年前滑落了8.7%,2005年的调查数据为48.7%,较6年前滑落了11.7%。报告所直面的阅读危机,还只是阅读量的急剧萎缩,更为伤害的危机是阅读养成的滞后,甚至发展成青少年“阅读不能症”,以及“浅阅读”、“反阅读”行为的盛行。对于《义勇军进行曲》依旧是国歌的中华民族来说,我们的危机意识也应该沸腾起来。
细心的调查者也设计了下降原因的问卷项目,结论有二,一是无暇论,现代生活压力太大,节奏太快,认为没有闲暇时间阅读的占50.6%(这个理由有些不实,其实,实行每周双休与黄金周休假制度以来,年闲暇时间增加30%),认为工作、学习紧张无法进行阅读的为32.3%。二是替代论:受访者普遍认为是新媒体的诱惑,促进阅读人口的大转移,迅速转向新阅读,现代人沉浸在“幸福”的“电子三屏”生活图景之中,阅读变成了E读,读书变成了读屏。这“三屏”包围着人们的视觉,主宰并瓜分着有限的闲暇时光。在与传统出版物进行的眼球竞争大战中,它们占据着“以快制慢”、“以多制少”、“以动制静”、“以彩制素”、“以立体制平面”“以离场隐型收费制现场显性收费”等诸多优势,令传统的图书阅读日渐边缘化,成为午夜时分由“上床”到“关灯”之间的一段“睡前闲趣”,还需要与越来越精彩夺目的报刊争宠。这“三屏”之首是手机的“小屏”,现实优势是无线,移动,互动、娱乐。其未来的趋势是小屏通吃,整合“三屏”,其二是电脑的“中屏”,其发展趋势是便携为王,无线漫游,网络阅读(浏览)由1999年的3.7%上升到2003年的18.3%及2005年的27.8%。其三是电视的“大屏”,视觉刺激饱满强烈,未来的趋势是增加自主选择与互动参与。仅从物理空间和技术进步的角度看,我们可以认定是“三屏”扩充了我们的视界和沟通方式,增加了知识展示的维度与选择,打通了知识与娱乐的鸿沟,丰富了视听生活,还创造出神奇的虚拟的世界,侵吞并颠覆了温宁的传统学习与阅读方式。
但是,读“屏”不是真正意义上的精神阅读,如同为电视观众定制的“戏说历史”不是“历史”,“快餐国学”不是“国学”一样。人类文化的“金字塔”(由海量信息到分类知识,到人类理解,到智慧的攀升)中,这些诱人的、带有成瘾机制的大众节目依然处在较低的层面,属于“不需要任何技能,也不培养任何技能”的视觉与听觉消费品。美国大众文化批评家波兹曼称电视为造就“沙发土豆”的机器,有“不思”、“不静”、“无遮”三大弊端。同样,过分地沉浸在网络信息与互动娱乐的海洋里,则分类知识的深入把握,人类理解与智慧的操练机会就会减少,人的智力生活就会单调、幼稚,知识人格也会发生障碍,所能抵达的“精神海拔”就会相应降低,导致“精神矮化”。其次,网络生活中,伴随大量的即兴式表达,以及无编辑状态的出版和发表,常常会使鲜活的思想失去积孕、雕饰的机会,很容易养成“浅思则止”的认知习惯,造成精神提升障碍。此外,虚拟社区里身份隐匿,致使道德责任虚化,伪装的便利,语言暴力的欣快,无拘言行的泛滥,都将释放一些人心中的“魔鬼”,造成他们网上网下人格分裂,也使得网络社区成为他们“尝试堕落”与“道德矮化”的温床。
新技术也不忘改造传统的出版业,颠覆他们的生产和流通方式。经济学大师查尔斯・汉迪曾经对传统出版发出过警示,宣称网络将提供无限的便捷化、即时性服务,现代商业与服务业的价值链、信息流将面临整合,快速、廉价的经济运营格局会迅速形成。网络运行幅度、速度的改变即将颠覆出版的产业模式,带来信息行业的“去物质化”,“去中介化”,作者、出版商跳过中盘与终端销售,直接出版电子书,形成“无中介出版”的商业模型。即使出版纸质书,供给方式也会发生巨变,人们完全可以舍弃费时、费事的物理书店,端坐在家中通过网络进入像亚马逊这样的大型网络书店,这里不仅品种齐全,分类检索便捷,智能联想服务周到,价格优惠,配送及时。微软总裁比尔・盖茨干脆预言:2050年,纸质书将可能消亡。即使形势不如盖茨所言,逐利性的传统商业出版机构在大众读物出版领域将受到重创。他们将无心也无力提供品质优于新媒体的内容产品,图书“以精制粗”的战略优势将逐渐丧失。
最被社会忽视,也最为致命的原因是学校阅读教育的“沙漠化”,沙漠不缺土地,缺的是水和绿色植被,学校也不缺书本和朗朗读书声,但恰恰是教书读书的场所造就了青少年普遍的“阅读不能症”与“阅读厌恶症”。不同于30年前书荒的情形,今天的学校教育不是困之于书“少”,而是迷失于书“多”,不是失之于“引导”,而是失之于“误导”。不是失之于“教”,而是失之与“谬教”,学生面对的是日益膨胀的阅读内容,无从选择,有效阅读、自由阅读、自主阅读的时间与空间相当狭小,应试教育为备考而阅读,学生对文学之美、文章之俏、文字之趣浑然不知,掌握的尽数都是“三点一测”与答题纲目,这样的功利化语文教学必然扼杀阅读的美感,还破坏了孩子心中的阅读快感机制,造成他们终生厌恶阅读。不过,教育界的有识之士已经开始警觉与行动,以“毛虫与蝴蝶”、“亲近母语”为标志的全新的校园阅读生活与生态正在积极推进与蓬勃发育之中。新教育运动倡导者朱永新教授这样说:“一个没有阅读的学校永远都不可能有真正的教育。没有阅读只是训练,只是工厂的制造,而不是教育。现在我们的教育充其量只是训练。最近这几年我一直在推动营造书香校园的活动。我认为,人阅读的需要、人精神的饥饿感,只有在中小学阶段才能形成。孩子们读的第一本书是最重要的,这一本书会形成他读书的基本态度。”这是多么清醒的论述呀!
面对传统阅读生态的恶化,电子技术,传播技术的逼宫,有人悲观叹息,有人沮丧转身,但更多的人在坚守,在反省,在搏击,在迎接新的大阅读时代的到来。它将是一种以自由阅读为旗帜,以分众的职业与精神阅读为特色的新阅读生态,基础是精彩、精致的娱乐阅读(大众阅读),基于知识与情感发育的校园阅读,培育专业精神与素养的职业阅读,还有作为大众阅读的思想阅读,高端则是研究型的学术阅读(精英阅读)。
也许比尔・盖茨的预言要破灭,因为,纸是我们祖先发明的,印刷术也是我们先辈发明的,我们国家、民族不能容忍一个没有图书和图书阅读的时代,对于决意要自立于世界文化之林的国家来说,阅读不是或然需求,而是必然需求,图书不是一种补充或替代,而是主流载体。就思维需求而言,图书容涵形象与抽象、当下与纵深,是人类最完备的知识库,思想库;就创新需求而言,纸质载体具有知识立法权,权威传播权,图书阅读更能导向批评与思想,创作与创新;就行为需求而言,纸介质图书具有很强的亲和力与行为惯性;就生活体验而言,无论拥书入梦,还是掩卷沉思,都更宁静,更独立,更富有诗意,使人们步入品味阅读、享受阅读的境界;就生命体验而言,穿越图书阅读的审美经验与心灵升华弥足珍贵。
书境高入云,对于图书的未来,对于图书阅读生活的未来,我们没有理由悲观与放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