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编只大筐装“流氓”

2007-06-13 来源:中华读书报 作者:王也扬 我有话说

本人有睡前读几页书的习惯。是夜抓起朱大可新著《流氓的盛宴――当代中国的话语转型》(以下简称《盛宴》),想酿些睡意好困觉,可一读竟至次日天明,觉没睡成,书却读完了。一本学术性专著,能够使读者不忍释卷,起

码在可读性方面,是成功了。

该书吸引我的地方,在于作者力图对国人的一个群体――流氓及其文化,做社会学兼有历史学意义的考察。我国自古的基本国情即为人口众多和生存环境超载,加之农耕经济生产力低下,遇天灾人祸常发生可怕的饥馑,造成万千饥民丧失家园,盲目流窜,史称流民(或谓游民)。及至近代,传统产业破产加速(如铁路取代漕运便让漕工们丧失生计),亦使流民队伍不断增添成分,形成特有的社会阶层和社会组织,当然也有其一定的文化形态。流民有极大破坏能量,历代王朝更替均有他们的作用,因而统治者畏之,革命者则利用之。中国近代以来的革命党人都与“游民无产阶级”存有很深的关系。对这些社会历史和文化现象进行研究,确是个挺有意思的课题。

不过,学术研究讲究定性,综合分析重在分析。客观事物是纷繁复杂的,如果没有定性分析,你归纳得越广泛越彻底,学术性反而越欠缺。《盛宴》的毛病恐怕就在这里。作者编织了两只巨大无比的箩筐,分别给它们贴上“国家主义”与“流氓”的标签,接着把中国历史文化一分为二,几乎是全部装进了这两只筐子。在“流氓”的大筐里,有孔子、墨子,有李白、杜甫,有竹林七贤,有徐渭、唐伯虎;还有当代形形色色“喧嚣的大多数”。作者给这些“流氓”下定义为:遭遇身份危机,怀有异乡情结,并带有精神焦虑的人。如此模糊且泛泛的说法,真是可以把社会(特别是转型期社会)各色人等都装进去的。但“流氓”这个概念,在词汇学上已有约定:其一层意思是指“无业游民”,进而再一层意思则指“不务正业,为非作歹的人”(见《现代汉语词典》)。无限扩大“流氓”概念的外延,不仅词汇学上通不过,读者也不会接受。前些年,本人曾在一篇文章中驳斥把进城农民工比作“流民”的说法,指出:今日“民工潮”绝非旧日“流民潮”――这些出外打工的农民兄弟――他们有家有田(不少家中还盖起了小楼)而非流离失所;他们满怀希望而非绝望;他们的流动是向着城市,去建设城市,去创造美好的新生活,而非为破坏。这是中国从古代迈向现代的良性发展,是实现工业化、城市化的社会进步之潮!不错,从施耐庵、罗贯中笔下的梁山好汉,到金庸笔下的韦小宝们,我国古今文学作品拿流氓做创作素材的不少(外国也同样有著名作品如《教父》)。显然,描写流氓的文学不等于流氓文学。而《盛宴》似乎不大注意这种区别,更有甚者,书中把某政治家的诗词与民间对其进行的流氓式亵渎也混为了一谈,则属于不该有的硬伤。

一般说来,流氓属社会边缘人,文化很低,温饱堪忧,他们的东西是进不了文学殿堂的。也有特殊情况,整个社会出现文化断层,如上世纪六七十年代的“文革”时期,全国青少年都没有书读,一些孩子浪迹社会,沾染流氓习气,《纽约时报》前驻北京记者包富德写中国“文革”的那本海外畅销书里收有当年三位时髦青年的照片:头戴绿军帽,鼻架蛤蟆镜,照片的说明文字便是“Three young liu-mang”。后来社会恢复正常,那代青年中产生的作家,其意识和语言遗留些痞子味道,应不奇怪。把他们的作品归为流氓文学则显过分。至于现时文化生活中,格调低下的东西反受欢迎,“黄段子”满天飞,那是因为我们受众的整体文化素质不高,道德水准下滑的缘故,用“流氓的盛宴”来评价就有些愤世嫉俗的情绪了。

最后要声明:本人的上述议论,绝无整个否定《盛宴》一书的意思,它能令我一夜未眠地捧读,足说明其对读者的吸引力。作者朱大可先生下了不小的功夫,搜集大量文化资料,提出视角新颖的观点,其中不乏精妙的批评,独到的见解,在文学批评普遍弱化的今天,很是难得。如果不在严肃的学术讲坛,而在神侃的文化沙龙,欣赏这番既渊博又入世的高论,任谁都会击节叫好的。

《流氓的盛宴――当代中国的话语转型》,朱大可著,新星出版社2006年11月第一版,32.00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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