出差回京已是6月23日,翻箱倒柜找出十年前赴港参加香港回归庆典采访的笔记与报纸,突然,我的目光被一样东西拉住了。
这是一个入场卷,一个见证一个时代终结与一个新纪元开启时刻的入场卷。淡黄色的封面,中华人民共和国国徽与英国国徽赫然其上,下有中英文书写的“香港交接仪式”。十年前,在那个世界瞩目
记忆的闸门由此打开。
1997年5月下旬的一天,我所在的光明日报国内政治部主任韩秀琪对我说,报社决定由我与同事丰捷赴港采访香港回归,让我们抓紧准备。这份责任与荣幸来得有些突然,我竟一时不敢相信这是真的。
出发前的准备十分紧张。因为在我们接到通知时,一些新闻单位赴港采访的记者已经出发了。同时报社确定,我们6月13日经深圳赴港,到港后第三天也就是16日,光明日报的“喜迎香港回归特刊”就要出刊。6月14日早上8点半,我和丰捷已经站在设在香港万国通宝大厦11层的特首新闻处入口处了。
我们心怀忐忑,不知此番无约前往,运气如何。因为就在6个小时前,凌晨2点刚刚过了罗湖口岸在香港落下脚,我们就得知,按香港的常规,周六只有半天办公。这就是说,从14日到我们必须发稿的15日上午9时,我们的有效采访时间只有半天。我们还听说,在香港采访,事先要预约。都不是利好的消息。时间紧迫,无奈,我们做好了被拒绝的准备“硬闯”“特首办”。庆幸的是,我们虽然没有直接采访到“特首办”的官员,却从接待处的小姐那得到了一大袋子资料,有文字,有图片,还有一条非常有价值的信息:“香港特别行政区行政长官董建华将于当晚出席香港会议展览中心新翼落成慈善晚宴”。此后的一天时间内,我们一直在香港的土地上奔走。拜访了在香港大公报、新晚报、香港三联书店工作的熟人;与数个采访对象进行了联络;参加了香港会议展览中心新翼落成慈善晚宴……
我们就是这样走进了香港。
为了完成光明日报“喜迎香港回归特刊”的稿约,我们两个创造了一个又一个让我们自己十分兴奋的小小“奇迹”。凭着手中的一张地图,自带的一台传真机和借来的一台手提电脑,到港第2天,我们就发回了3篇报道;到港当天,我们已见到了即将出任特首的董建华,为第一期特刊发回了他参加的一次活动的报道;之后我们相继采访了著名企业家曾宪梓、香港中文大学校长李国章、著名作家金庸……在20天中,为特刊发回8个头条,累计发稿近40篇。
我们处在亢奋的工作状态中,一天只睡几个小时,其余的时间,除了采访、跑路,就是坐下来写稿。在电脑写作还是新事物的1997年,丰捷已是使用电脑的一把好手。每天,她除了完成自己的采访与写作之外,还承担起我负责采写的稿件的打字任务。每天她睁开眼就坐到电脑前写稿、打字的情景,深夜在电脑前睡眼惺松的样子,今天仍历历在目。
香港回家的日子一天天临近。6月30日一早,我们向编辑部发回了第二天要刊出的稿件,其中包括当天深夜即将举行的香港政权交接仪式的报道详细提纲,就匆忙离开住处,去参加当天的几项重要活动。我和丰捷分了工,由我写政权交接仪式的现场报道,她写香港特区成立大会的报道。与编辑部也约定好,我们要在7月1日凌晨2点前发回香港政权交接仪式的稿件。
晚上8点,我和丰捷在距离举行政权交接仪式现场不远的新闻中心碰头,此后在等待进入仪式现场的时间里,我们一直在探讨交接仪式稿件的写作。为了工作,丰捷把见证这样重大的历史时刻的机会留给了我,我心中一直有些感动。记得那天她送我到香港会展中心大会堂入口处,分手时,我们这对十几天来朝夕相处的战友,竟做了一个有些正式的告别,有些悲壮。
10点钟,我进入交接仪式现场,是最早进入那里的人之一。我要感受气氛,酝酿情绪,构思报道。身负的重任似乎抑制了我的激动与兴奋。我履行着记者的责任,观察、记录。在现场,我遇到了新华社资深记者李尚志,人民日报国内政治部主任严泉兴、记者王楚。虽然也担负着采访报道任务,但已经观摩过彩排的他们,此时已是成竹在胸,尚且是团队作战,心境与我大不相同。1日凌晨两点,我们发回了现场报道。报社第二天刊用了新华社的报道,我们的稿子没有被报社采用。今天,稿件的内容我们已经记不起来了,在采访笔记上,我找到了这样的记录:
香港会展中心大会堂
主席台上红地毯铺地,面对主席台的左侧,两个空着的旗杆,右侧两个旗杆上,英国国旗、香港旗在飘动。
主礼台,左,中国国徽。右,英国国徽。
10点20分,人们已开始陆续进入会场。
仪式前,主席台成为人们的摄影台。
11点,会场人已经满了。交谈,留念。闪光灯闪烁,人们争相留下这难忘的时刻,作为历史的见证。6月30日夜晚,这里是全世界瞩目的地方。
……
在相继记录了交接仪式各个程序举行的时间后,我的笔记本上记录了这样一段话:
被英国人与许多西方人誉为“大英帝国皇冠上最耀眼的那颗明珠”的香港,已于今年7月1日重回祖国怀抱,正式地也永远地挥别她沦陷在英国殖民统治下长达一个半世纪的历史,开始了作为中国主权范围内一个特别行政区的新生命,实行“港人治港,高度自治”。
7月1日凌晨零时12分,香港政权交接仪式结束。
一个半小时之后,香港特别行政区第一任行政长官董建华发表了他的就职讲话,他说,这是一个崇高而庄严的时刻:1997年7月1日。香港经历了156年的漫漫长路,终于重新跨进祖国温暖的家门。我们在这里用自己的语言向全世界宣告:香港进入历史的新纪元。
香港重新跨进祖国温暖家门的那一刻,我在场。作为一个记者,这已经足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