由中国美术馆、西班牙国家对外文化推广署、西班牙普拉多博物馆主办的“从提香到戈雅――普拉多博物馆藏艺术珍品展”从6月29日到8月24日在中国美术馆展出。本次展览的画作,在内容上涵盖了人物肖像、宗教题材、历史事件、神话故事、静物和大自然等。绘画的作者始自16世纪威尼
斯画派的代表人物提香,止于18―19世纪西班牙绘画传统巅峰的戈雅,其中包括多位重要画家。参展作品均为普拉多国家博物馆的馆藏,旨在为中国观众呈现跨越300年的西方绘画的广阔全景。
沉醉在爱与音乐中的维纳斯(油画)提香
《从提香到戈雅――普拉多博物馆藏艺术珍品展》,向中国观众展示了16-18世纪,意大利、法国和尼德兰绘画对西班牙绘画的影响,以及西班牙本土特有的文化环境对外来艺术的接纳、吸收的过程。让我们看到艺术所体现的幻想与现实、信仰与环境之间的关系,显示了社会文化整合过程中的一种分分合合,此起彼伏,充满张力的情景。
从16世纪开始,西班牙借助其“黄金时代”的雄厚实力和财富,以及西班牙皇室和教会之间的密切关系,挑选了欧洲最好的画家和艺术品为建造教堂和布置装饰宫廷和公共场所服务。这类大规模的收藏与鉴赏对画家名声的提升和艺术品社会影响力的扩展,产生了积极作用。例如查尔斯五世、菲利普二世和菲利普四世非常喜欢提香的绘画,他们通过出资赞助,收藏了以威尼斯画派为主的许多重要作品。而西班牙绘画艺术受到威尼斯画派的影响之深,也能从来展的作品以及普拉多博物馆收藏的目录中看到。
此次展览中除了提香以外,还有威尼斯画派的丁托列托父子、韦罗内塞以及与卡拉瓦乔派有关的巴萨诺和盖尔齐诺的作品。而靠近西班牙的尼德兰画家擅长以精妙手法描绘生活风俗内容的作品,也让上层社会喜闻乐见,尤其是为弥漫着严肃谨严风尚的西班牙中上层的人士所喜爱。这次展览中有受16世纪西班牙皇室青睐的画师莫尔所画的肖像画,以及他离开后接班的学生,西班牙的科埃略的肖像画,充分显示西班牙皇室对佛兰德斯画派的钟情。而艾尔・格列柯作为西班牙绘画的先驱人物,他画的肖像和宗教人物形象,已成为16世纪西班牙绘画中最富有激情和特异色彩的一笔。
17世纪西班牙的绘画吸取了意大利卡拉瓦乔自然主义和光影明暗画法的影响,加上提香等威尼斯画派和法国普桑古典画风的影响,融合有荷兰画派表现生活现实的传统,如丹尼斯等,产生了像委拉斯开兹、里贝拉、苏巴朗和穆里罗等一批光彩夺目的艺术大师和他们的作品。
到18世纪,由于波旁王朝对新颖法国艺术风格的喜爱,洛可可风格在西班牙扩展开来。戈雅的风俗题材作品曾受后期巴洛克艺术代表人物,意大利画家提埃波罗的影响,他所作人物画通过德国的孟格斯的影响而吸收洛可可风格和技巧,最关键的是戈雅天才地融会贯通时代所赋予的新艺术风尚,这使他成为当时西班牙艺术圈内最孚众望的画家,皇室宫廷的订件源源不断。戈雅基于西班牙社会关注下层和市民生活的传统,佛兰德斯画派朴实的现实主义趣味,以及对西班牙社会文化生活和精神气质的深切感受和思考,画出了完全不同于此前画家的人物题材绘画―――富于表现性,充满心理喻示,展现人性的复杂和深层阴暗面的组画。此展中《飞翔的女巫》显示了现代意义的西班牙绘画的出现。
尽管在16世纪到18世纪,西班牙宗教裁判所的活动密集而频繁,告密和检举揭发盛行于国中,烧死女巫,判异端以火刑,将普通人关入地牢的事件时有所闻,这种环境自然会影响当时的艺术创作,形成一种神秘凝重的心理气氛。但西班牙的绘画艺术仍然在发展,在皇室和教会的赞助下,本地画家去国外学习、考察、观摩,具有人文主义色彩的艺术,渐次在西班牙本土出现。上述提及的画家都接触过意大利艺术,有的以西班牙画家的身份在意大利长期生活,如里贝拉。而委拉斯开兹不仅两次去意大利学习,还替菲利普四世买来以提香为代表的大量威尼斯画派的作品和佛兰德斯巴洛克的代表鲁本斯的作品。西班牙艺术就在这样的文化环境中逐渐生成和发展。
从现存的绘画中的人物形象看,当时流行的人物画除了为皇室和贵族所作的肖像之外,艺术家自己选择的模特儿和他的亲朋好友也经常出现在作品中。皇族肖像因为牵涉到皇室之间的婚姻、权力、皇家谱系、遗产和皇位继承权的合法性问题,以及肖像画涉及贵族和富有阶层人物的等级、身份和财富等内容,所以画像要求必须与人物对象酷似,甚至还要画得比对象更完美,要能够反映对象的“精神世界和灵魂深处”才可获得赞赏。第二类人物形象是画家描绘他自己所想要表现的人物。这类画像上有的署名,有的不署名,比如展览中艾尔・格列柯画的《青年骑士像》、小丁托列托的《袒胸妇人》。这类画像往往更生动和真实,更具有艺术想象力。取材于宗教故事的作品,如艾尔・格列柯的《抱十字架的耶稣》,穆里罗的《埃斯克里亚的清净受胎》,里贝拉的《圣马格达雷纳》等宗教人物形象,体现了画家高超的绘画技艺和天赋的艺术才能的结合,并将自己的审美理想付诸画中人物,让画中人具有现实人物的容貌气质和个性,于是这些作品成了绘画史上的经典。
阿隆索・桑切斯・科艾略的《小公主伊萨贝尔・克拉拉・欧仁妮和卡塔丽娜・米卡艾拉》,具有明显的宫廷和贵族委托订件绘画的特点。画中人物笔直的身姿、瓷器般光洁的面部皮肤、超出孩童年龄的严肃和含蓄的表情,典型地具有西班牙社会上层的一种姿态,即“‘苏塞戈’――一种特别沉着、含蓄、冰冷的表情,被认为是贵族最典型的特征之一”(《委拉斯开兹和十七世纪西班牙肖像画》(苏)卡普杰列娃著,肖群译,人民美术出版社,1990)。而这种姿态一旦与人物身后的阴沉豪华的宫廷环境以及她们身着的精美波斯花纹的服饰组合一起,就使画面整体呈现一种严谨而冷峻的“西班牙式”的格调。但是,在冰冷和严谨的下面,观众还是能看到文艺复兴人文主义暖流的涌动,即某种现实主义的倾向――从佛兰德斯画派的画家安东尼奥・凡・莫尔的肖像中可以看到。此次展览中,莫尔的《马西米利亚诺二世大帝》,显示了这位未来日耳曼神圣罗马帝国国王(1564年继位)除了有一副皇室贵族肖像画中固有的代表身份和姿态及表情以外,还被画家细心地揭示出内心状态,人物的性格仿佛触手可及。整幅作品在细节处理上,丰富而精细,又具有现实主义的朴素,丝毫没有夸张铺陈之感。这些特点,也都可以从他的学生,西班牙画家柯艾略的肖像艺术中体现出来。
同时期威尼斯画派的提香的《菲利普二世像》(1552年)却有不同的艺术格调。来展的这件作品据传是提香工作室助手共同努力的结果,但毫无疑问的是此画具有提香艺术的一些基本特征。画中人物也是一位即将成为国王(1556到1598在位)的王子,但是,威尼斯画派对光色的重视、对充满生命活力的人性体现,以及画家个性的流露――不仅仅在于用笔的自由挥洒,而且也在于画家对对象注入的个人感情和观察分析后的判断。从某种角度看,西班牙社会可以包容两种不同的审美趣味,一种是狂热的宗教迷狂,一种是现实主义的现世情怀。而大部分的肖像和人物画作品在同是写实主义的基点上,融会了威尼斯画派具有“异教”色彩的、重视光线色彩的感官的现世情怀。提香的《沉醉在爱与音乐中的维纳斯》就可以看作是从物质性的具体美过渡到精神性的纯粹美的代表。而约丹斯的作品《画家的家》具有更浓郁的现实生活感受。艾尔・格列柯、里贝拉、莫里罗、苏巴朗等人的肖像,可以在上述两种不同的情怀中各占据某个位置。
最有代表性的西班牙肖像画家当推委拉斯开兹,可以说他的人物画代表了西班牙绘画黄金时代的巅峰――将威尼斯和佛兰德斯画派的技巧、艺术观念和生活态度与西班牙人的审美眼光和艺术传统汇集一起,经过天才艺术家富有个人特色的诠释,使17世纪的西班牙艺术像饱满的鲜花一般全面绽放。委拉斯开兹无论在历史画或者充满神话色彩的绘画领域,还是在皇室、贵族和普通人物的肖像中,都显示出他对人物心灵的透彻观察和淋漓尽致的阐发。此次来展的三幅委拉斯开兹的肖像《弗朗西斯科・巴切高》(又名《无名男子像》)、《奥地利的唐娜玛丽亚,匈牙利王后》、《小丑唐・迭亚戈・德・和塞多:“堂兄”》,让我们看到在前后15年间委拉斯开兹肖像画的发展过程。前一幅肖像画的人物是委拉斯开兹最早的绘画老师,他的家不仅成了后来委拉斯开兹的家――他娶了巴切高的女儿为妻,也“不尽是塞尔维亚,也是全西班牙的最有教养的人们的学院”。在他的画室里,常常出入的是西班牙文化的代表人物,包括像阿隆索・卡诺这样著名的画家。这幅作品是他在去马德里之前,在塞尔维亚所作,表现出早期委拉斯开兹的风格――注重明暗对比和对西班牙肖像传统的理解――将静止性和凝固如雕塑般的肃穆感与细致描摹对象外表特征相结合,在酷似对象的基础上探索人物的内心世界……而在第二件作品上,可以看到委拉斯开兹成熟期的风采。1629年他去了意大利,威尼斯画家提香、丁托列托、韦罗内塞等人的作品让他着迷。他在威尼斯期间不断地作画,这件作品完成于1628到1630年间,可以从一个侧面了解到威尼斯之行对委拉斯开兹艺术的影响,比如更多地注意了空气和光造成的人物和背景之间的空间层次;色彩和色调变得丰富、优美和柔和;用笔丰富多变,人物皮肤透明和细腻;头发用笔扫过显得自然而有弹性;灰色皮领柔软,身上皮衣大笔挥洒,简洁而富于质感……这些都表明委拉斯开兹艺术成熟期的到来。而真正能代表委拉斯开兹艺术巅峰期间的代表作之一,是那件表现侏儒的《小丑唐・迭亚戈・德・和塞多:“堂兄”》。此画作于1635――1644年,这个时期肖像画成为委拉斯开兹的主要创作体裁。在此十年间,他创作了西班牙社会代表人物的群像――皇室贵戚、教会人士、将军、自己的亲友以及侏儒。这些作品无论从精神的深刻性还是技艺的精湛,都堪称其艺术生涯的顶峰。“堂兄”画的是一位宫廷侍臣,也是侏儒――供国王及宫廷大臣们消遣取乐的小丑。但委拉斯开兹的杰出在于他对这些人物内心世界深刻理解基础上的诠释,他不但抱有真诚的同情,而且给予其作为一个人该有的尊严。从认真刻画脸部细微的特征,努力表达人物感情和性格特征,以及避开人物身体残缺的尝试――通过光线和书本以及深色的有山水风景的背景,来衬托人物的脸部和强调人物的丰富内心世界。通过这件作品,我们看到了委拉斯开兹深厚的人本主义精神。西班牙人物画一路走来,到了委拉斯开兹,终于形成了清晰的面貌。
在宗教人物画中体现现世情怀,在现实人物画中体现精神追求,这是艾尔・格列柯绘画艺术的突出特色。《抱十字架的耶稣》堪称这方面代表作之一。画中的耶稣处于暴风雨将至的旷野,阴云飞动的天空使人想起西班牙圣城托莱多――格列柯最著名的风景画的天空就是如此。在看似简单的背景中,加入了现实的因素――不分天上人间,过去现在、宗教环境还是现实环境,这就是格列柯对人文主义的特殊诠释。画中耶稣抬头仰望天空,双眼睁大,泪水充盈,好像在为人类的罪恶悲鸣而痛惜,也好像为自己将作为人类的赎罪羔羊去往祭坛的决心而激动……他的双手抱着十字架,修长纤细而苍白的手指与他面部表情一样因激动而颤抖――他画的手不愧被称为“从头脑里生长出来,而不是从胳膊上”――富于思想和表情的手也深刻地诠释了人物的内心世界……而他的《青年骑士像》,一个托莱多的年轻绅士充满忧郁和深邃的眼神,透过四百年的历史尘埃,直逼今天的观众……
在西方艺术史中,描绘人物形象的作品最能留驻于人们心中,千百年来,人们正是通过不同时代画家所描绘的男女老少形象,来感受和想象不同地域和民族的心灵历史。普拉多美术馆的藏品展览,再一次验证了艺术的这一重要品质。
《从提香到戈雅――普拉多博物馆艺术珍品展》,胡安・J・鲁纳主编
本图册是借“从提香到戈雅――普拉多博物馆艺术珍品展”在中国展出之际,2007年6月出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