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报讯 已进入耄耋之年的五位知名学者谢冕、孙绍振、刘登翰、孙玉石和洪子诚,重新审视自己50年前的文字,向学界提交了一份反思:《回顾一次写作――〈新诗发展概况〉的前前后后》,一段已经淡出公众记忆的历史又重新站立在公众面前。
半个世纪前,当时还是北京大学中文系学生的谢冕、孙
谢冕先生告诉读书报,1958年“大跃进”的时候,他们响应“拔白旗,插红旗”的号召,起来批判“资产阶级权威”(其实就是批判自己的老师)的学术观点。于是,55级学生利用暑假集体编写了“红色文学史”,在社会上反响很大,一时成为学术界大跃进的典型。那年冬天,谢冕就接到了《诗刊》的电话,《诗刊》副主编徐迟还亲自到北大看望谢冕,提出由北大的同学来编一部新的新诗发展史的想法。于是,谢冕就找了几位喜欢诗歌的同学,定下了六个人的班子。
《新诗发展概况》约10万字,按照孙玉石先生的说法,如同红皮的《中国文学史》一样,写作是以批判资产阶级学术权威的名义,而实则是以伤害自己的许多老师的情感和学术尊严为代价的。《新诗发展概况》也是当时一系列文学历史“重写”的组成部分,以现实主义和反现实主义的斗争为主线,把许多丰富复杂的文学史现象简单化了,将诸多作家作品笼统地划入“反现实主义”范围,对这些作家和作品,作了简单化、粗暴的否定评价。“如果说当时的我们有什么文学史观念的话,那就是坚信用‘两条路线斗争’来安排诗歌流派和诗人。我们当时认定诗歌、文学是革命斗争的组成部分,不会有‘纯文学’的想法。”孙绍振先生回忆说。
此次反思源自一些年轻的新诗研究者对五学者将《新诗发展概况》整理出版的建议,年轻学者们希望以此作为了解上世纪50年代诗歌观念、诗歌史叙述方式,大学教育和学术体制的资料,这个建议引起了当事人的关注。在经历了一个学术大批判时代之后,孙玉石认为,当年的经历者应该在学术层面、道德良知的层面反思,应该扪心自问:“我们当年的激情给前一代造成了什么伤害?参加当年的‘红色文学史’的编写者,特别是一些主要关联者,包括我自己在内,至今有时还在夸耀地谈论、享用那时获得的‘战斗里成长’的‘成绩’和‘荣耀’,而很少,甚至几乎没有更深层次的自赎和反思,很少有一种深深的内疚和忏悔,这是一个问题。洪子诚先生说,“反思”不是做简单的自我指责,而是在思考的基础上,尽可能地呈现推动这一事情产生的历史条件。
学者们的反思,是为了这段历史不被误读。“今天我们重印已经陈旧了的‘概况’,提供当时或一种出于‘谬误的真诚’发出的历史声音,这或许就是这本书的意义吧。”孙玉石先生告诉读书报。据记者了解,《回顾一次写作――〈新诗发展概况〉的前前后后》分为四部分,第一部分是各人对50年代编写《新诗发展概况》的回忆与反思,第二部分是《新诗发展概况》的全文,第三、第四部分是各人回顾自己学术道路的自述文章和主要编著目录,从中大致可以看出他们的文学观念、观察视野、研究方法上的变化。
“前辈学人对历史真诚的反思精神让我们汗颜。”首都师范大学吴思敬教授感叹。中国社科院文学所研究员刘福春先生认为,20世纪50、60、70年代简单的文本已经很难进入,或者一进入就会发生错误。简单下边有很多复杂的东西,很多人不愿意谈过去的事情,则后人、后来的研究者就无法进入,只留下一个简单的浅文本。中国文学史上的这一段极其特殊,把很多问题推向了极端,复杂得后人无法解释,只有期冀亲历者留下当年简单文本之下的“潜文本”,则研究才可能进行。
“如何叙述上世纪50、60、80年代?其复杂性和挑战性是不言而喻的,当代文学布满裂痕且不断有纷争。试图反思,试图重构情境,就应该寻找反思资源。如果亲历者的经历能够充分被发掘,就有可能避免因为过于抽象、概念化的叙述而导致的简单化,我们就有可能找到面对20世纪的方式。”中国社科院文学所研究员赵园先生对五学者的作为给予充分肯定,希望这样的一种著述方式开了一个先例后,能够推广开来,留存一代人的文学记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