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对《世说新语》的原初理解,限于当年高中语文课文学常识的一句简介:“南朝宋临川王刘义庆编纂,笔记体小说,记载东汉末到南朝刘宋的人物轶事。”心想中外文学名著浩如繁星,如此一本“微型小说集”何足过目?时至今日,我却收藏了三种不同版本的《世说新语》。两相对比,不禁慨叹年少轻狂的浅薄与莽撞。
“记言则玄远冷峻,记行则高简瑰奇,下至缪惑,亦资一笑。”
先生之言大抵是不错的,因此不禁大为好奇:得先生如此评语,至少说明此书是一部颇有趣味、蕴涵的书。于是决定找来翻看一番。恰巧此后不久在逛旧书店时遇到许绍早等注译的《世说新语译注》(吉林文史出版社96年第1版98年第2次印刷,以下简称《译注》)。简体横排,符合我的阅读习惯;又有白话译文,可资理解。当即买下。
匆匆阅读一遍后,便深深为魏晋士人的风度所吸引。此前许多模糊的印象顿时清晰起来:他们或宽袍大袖、服药行散作逍遥之游,或手持麈尾、口吐玄言论天人之际……种种异乎寻常的言行举止,构成中国古代一幅独放异彩的历史画卷,也许这就是魏晋风度的深远魅力所在。
然而令人遗憾的是,《译注》一书省略了刘孝标对原文的注。正如鲁迅所言,“孝标作注,又征引浩博。或驳或申,映带本文,增其隽永,所用书四百余种,今又多不存,故世人尤珍之。”刘注作为与裴松之《三国志注》、李善《文选注》、郦道元《水经注》齐名的中国古籍“四大名注”之一,又增世说之隽永,不可不读。同时,《译注》的注解略显粗糙,译文又时有不通,令人费解。此书可作入门读物,但不可精读。于是决心另找一个更好的版本细细品味。
徐震?的《世说新语校笺》(中华书局1984年2月第1版,以下简称《校笺》)便是这样一本值得细细品味的著作。虽然繁体竖排的书于我有些不合,但习惯可以改变,书却不可不读。《校笺》我读了两遍,他引用了各种文献对《世说新语》原文及刘注进行校对,廓清了该书在历史流传过程中以讹传讹的许多问题,比如衍文、脱文、错字等;同时对当时的一些习语、风俗进行了点睛式的注释,为读者理解那个时代及士人风貌提供了极大的便利。
然而,《校笺》在市面上颇为难得,我遍寻无着――我的阅读对象只是图书馆的藏书。直到前些日子我在晓风书屋看到该书最新一次的印刷本。赭红色的封面,清新典雅,深得我心。于是,我的书柜中就又增添了一部《世说新语》。
其实,除《校笺》外,中华书局还出版过另一版的《世说新语》,即余嘉锡的《世说新语笺疏》(中华书局1983年8月第1版,以下简称《笺疏》)。余嘉锡先生是著名的文献学家,专著《古书通例》、《四库提要辨证》等享誉学术界。与《校笺》相比,《笺疏》的特点主要不在校对与注释,而在于引证。余先生也如刘孝标一样,广泛征引诸多古籍文献,以注解与案语的形式为原文及刘注进行补充、分析。以先生的造诣,其注也当是“或驳或申,映带本文,增其隽永”。可惜,此书于1983年由中华书局出版,1993年由上海古籍出版社修订再版,电询二者,库存均已销售告罄,可遇不可求了。图书馆也有此书,却由于个人诸般烦扰,只几次驻架浏览了一会,未曾仔细阅读。
总是天无绝人之路,不久前我在网络上一个旧书交易社区游逛时,却意外发现有人欲转让此书。然而,那价格却有些惊人。我思考再三,最终坚信可遇不可求、当断立断的原则,预定购买了。何况那书还是中华书局一版一印的,极具收藏价值。几天前,书到我手。品相不错,还附有一张精美的藏书票,对高价的那点心痛霎那间烟消云散了。
从此,我拥有了三种不同版本的《世说新语》。
如今,《世说新语笺疏》正摆在我床头书桌上,不时翻看。每翻开一页,便如神游魏晋,喜怒哀乐尽由文生。倘在深夜,再加上一杯清茶,可谓人生乐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