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月。江西三清山。我看到许多年轻的面孔。2007年的散文,与这些面孔有关。它们平日里是作为名字出现的,罗列在不同版本的目录里,以不同的字体亮相。但那个深秋的夜里,这些名字以另外的方式出现了,像表情、呼吸与交谈一样温暖和生动。这是一个散文的夜晚。距离消失了,只剩下时间。散文,成为所有人奔波和相聚的
但散文并不存在。这一点很像“生活”。当我们企图对“生活”蓄意“深入”的时候,“生活”就消失了。散文时常在我们正襟危坐的时候不知去向。一位朋友对我说,她时常在早上打开电脑,到晚上,屏幕还是一片空白。这种现象与技术或者灵感无关。它只与散文的神秘性有关。很少有人见识过真正的散文,但所有的写作者都愿意打开电脑,守株待兔。
散文每时每刻都存在着,尤其对于这些好奇者而言。他们的血管里流动着散文的基因。无论贫富,无论世界如何变幻,他们已被注定为散文家族中的成员,必须承担整个家族的所有荣耀与苦难。
郑小琼,东莞的一位打工妹。夏天,我到东莞的时候,她刚好去北京领奖,《人民文学》奖,我没见到她。在青创会上,才见到这位腼腆的小妹。东莞文联调她去编杂志,她拒绝。她对底层生活的迷恋犹如她对散文的迷恋。她像珍视幸福一样珍视痛苦。她写:“我的身边是一个有着三万多人的工业区的街道,拥挤着一张张疲惫的面孔,他们像许多片叶子,被风刮动着,不知吹向哪里,也无人在意。有一段时间里,我喜欢站在街口,看着来来往往的人群,我开始学着辨认他们的身份:在工厂上班,还是商铺里上班,或者是酒店的。虽然街道人头攒动,我还是能从一张张多如树叶一样的面孔去辨认他们的身份。我发现在工厂生活的工人一下子就会被认出来,他们的脸上浮着一层机器式的麻木、惺忪。他们现在走在街头,但是依旧掩饰不了脸上那种因为加班而呈现的倦意,这种疲倦感像印刷厂的油墨印在白纸上印在他们的脸上,使他们在人群间清晰地浮现出来。”(《印刷厂》)
因此,散文不可能成为表演,尽管发表,是与表演相近的呈现方式。内心的奋争毫无美感可言,但它有惊心动魄的力量。比如鲁迅的散文,让我们看到的不是美,而是疼痛、破碎与无奈。当然,还有安宁。文字不是止痛剂,但它的妥帖感,让我们信任它,“我们把青春、年华、爱恨,全部投放进去。”当生命像泡沫一样消失,那些肉体和灵魂的经历会留下来,参与新的轮回。当后来者翻动纸页,都会看到自己的前世在油墨间晃动。
散文是一种不受管束的事物,它蔑视各种形式的清规戒律。在所有的争执之外,我看见无数只手在键盘上不知疲倦地奔走,连片刻的迟疑都没有。不是奔赴一场不约而同的约会,他们甚至不知道他人的存在。在某些学者们眼中,他们是不受约束的狂徒,但对此,他们不屑一顾。散文像命运一样令他们深陷其中,无力自拔。文字就是这么自然而然地流露出来,像河流以及岁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