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nglish

网络无互联,满目皆孤岛:《对抗机器》选译

2008-02-27 来源:中华读书报  我有话说

李・西格尔

我去星巴克,坐下,打开笔记本电脑,开机。在过去――十年前,我会带着笔和纸本子落座,一边专心写字,一边留心身边的其他顾客。回到那个史

前时代,我的注意力是朝外的。我可以看到某个认识的人,或者某个我想认识的人。我可能会不由自主地陷入奇想,想弄明白店中央那一对儿为什么谈的如此热火朝天――他们靠得更近了,这到底是意味着他们关系亲密,还是他们的亲密关系出现了危机?而戴毡帽的那个家伙是谁――他为什么穿了双红色的运动鞋?他是真怪呢,还是在模仿人家搞怪?我可以看着每个人,但别人也可以看我。我的位置一眼就看到,就像他们的位置一样。陌生人随时可以到我桌子这儿来,他可以在我意料不到,无法预计的时候突然出现,十足的高深莫测,然后,他马上便也成了这种或那种环境的一部分。

但是此时,我就坐在未来里――我的意思是现在,坐在我的笔记本电脑前。我周围的每个人,几乎都有个电脑打开着。这一片片的灰色面板鳞次栉比,几乎首尾相连,活像弗里茨・朗的电影《大都市》(Metropolis)里的场景,只不过夹杂着鼠标和丹麦糕饼。我很难看见别人屏幕后的脸,好像也没有一个人所做的事,可以让人从社会和心理意义上找到乐子。他们埋首于电脑屏幕,各忙各的。我的注意力便也转回自我。但是,我在读书看报时,却会心有旁顾。我打开发给我的电子邮件,写电邮,表达自己这样或那样的欲望,点击Google,查找信息。十年前,咖啡店的空间全然成了经验。现在,这个社会空间已经收缩成了若干无意义的、相互隔绝的点,全都闭锁于分散的精神片断。

这种新状况并不代表着突然由互联网创造出来的“社区活动的缺乏”。这种抱怨已是陈词滥调,一而再,再而三地,出自那些好像没怎么思考过“社区活动”不可爱方面的人士之口――关于它那自命不凡的地方主义,敌意重重的墨守成规,它的停滞和仇外――无论如何,随着两百年前现代化的到来,它都受到动摇,并发生了转变。不言自明的是,有时你并不想要“社区活动”带来的那种宁静的一致;有时你只想享受孤独,尽管此时仍然与他人共处。老式的咖啡馆提供了一种途径,可令共享孤独与放弃孤独并存,这样一种流动的、居间的体验,人类历来孜孜以求,并力臻完善。互联网或许已经达成这一目标。但是,坐下来,全神贯注于自己的屏中世界,却完全是另一码事。虽然无论从社会意义上,还是心理意义上,你都与自己的咖啡友切断了联系,但是那些电子邮件,广告的弹出窗口,还有一百万种诱惑的魔力,却会在此时令你感到精神上的困扰――它们的目标,是你特殊的和即时的兴趣与欲望――回头细想,那不过是浪费时间的昙花一现。咖啡馆电脑化所驱散的并非社区活动。这是我们生活在这个世界上实实在在、不可否认、无法改变的事实。

当我们坐在电脑屏幕前,经验一方面已经瓦解成了欲望横流,另一方面,则是要么满足欲望,要么拒绝他人――或某些机构对满足欲望的要求。正如维也纳哲学家维特根斯坦所言,“世界就是所发生的一切”(The world is all that is the case)。不管喜欢与否,我们都已投身于这个世界。但是互联网创造出了一个巨大的幻象,而思想和心灵互相作用的具体的、社会的世界是不存在的。在这种新环境中,屏幕就是所发生的一切,连同屏幕展现出的一个世界幻象,这个世界被收服,摘录,压缩,合理化,并被整合为一万亿个互相连接的单位,即所谓的站点。这个新世界把对人类生活最具重要性的事实――他人――变成了表面上可以自如操控的半存在,可完全用于我们的幻想。这是一个我们用手腕和指尖便可控制的世界。

而未被收服、未被摘录、未被合理化、未受控制的世界仍然存在着。作为能思考、擅感受生物的人,也仍然存在着。那么,在一个根本没有世界的世界(我还能怎么表达?)里,我们该以何种形式现身呢?换一种方式来说吧:日复一日,当我们坐在屏幕前,越来越深入那种幻象,那实际上是我们自己从内在欲望中创出的、属于我们自己的外在现实,对这个世界,我们又该作何感想呢?我们会对现实失去耐心,因为它无法给我们带来满足,或是不能与我们对现实的憧憬媲美。我们发现,越来越难以接受身份、才华和个性加诸己身的种种不可改变的限制。我们在公开场合的言行,开始如同私下所为,我们也开始用极其巨大的公众趣味,来填充自己的私密世界。换句话说,我们会发现,简简单单地做人将变得难以忍受。

这种情况不是技术带来的危机。我倒宁愿说这是一种已经包容在互联网新技术内的社会发展,但并非由互联网所创造。网络文化的突然而至,在人究竟有何意义这个永恒的问题上,引起了一种十足戏剧性的转变。多么遗憾啊,不断创新的新技术通常不是激起不加批判的交口称赞,便是引发对人类未曾堕落之时代的阵阵乡愁,而那只存在于上述技术出现之前――只要能抵抗手机,只要能回到昔日无上荣光的电话亭时代!新技术的到来很快就演变成了先锋传道者和技术阻碍者之间的一场激战,后者如同挥舞着草耙,惶惶然而伤感不已。因为双方都是虚张声势,根本没人感受到特别严重的危险。

他们也是可笑的,任何觉得技术创新里外一团糟的人都是没有想象力的怪人。(我宁愿住到冥王星上去,也不想回到电话亭和拼命求变的时代。)但是,技术若不加以善用,便会给我们带来潜在的巨大伤害,任何否认这一点的人要么是在狡辩,要么是天真。以互联网而论,问题在于我们究竟是让这种大有前途的机遇――我们看到,它迄今已在商业服务和资本市场发展巨大――来塑造我们,使我们适应它的需要,抑或让它来为我们提供服务。我们还要继续默许短视的狡辩和疏忽,来定义如此之众的我们怎样使用互联网吗?我们还要继续对既得利益阶层强加给我们的、高度目的性的方式听之任之吗?

* * *

曾经有人说过,未来是令人震撼的。你看,未来已在眼前。但无人受到震撼。

关于剧变,到处都是耸人听闻的证据。你随时都可以在报纸上读到,或是在电视新闻里看到。亚利桑那某个孤独的中年木匠,在网上邂逅了一位巴西女郎,于是到里约热内卢拜访了她两次,到第三次的时候,他就被人给杀了,凶手不是他的新女友,便是女郎真正的男朋友,或是某个受雇的杀手。警方设下圈套,将几百名在网络聊天室里猎色的恋童癖者一网打尽。电脑黑客利用互联网,差一点就颠覆了爱沙尼亚政府。某个匿名网站将重案污点证人的身份公之于众。MySpace这样的社交型网站,以及YouTube这样的视频blog,将最为残暴的图像――德州有个警察上传了一个被肢解女人的照片;匿名网民则发布了美国士兵在伊拉克被枪杀的录像――变成了令人麻木的新的娱乐方式。

不过,互联网给我们生活带来的最重大变化,是它已经与我们的日常生活交织在一起。也许,你那半大儿子,或女儿,每天都要花上好几个小时,与几十个My Space或Face book上的新“朋友”进行夜谈;或许他上传了一段40分钟长的视频到You Tube――此乃世界上流量最大的网站之一,内容是他一个人在房间里光着身子跳舞。也许你的同事沉溺于Little Green Footballs、Instapundit,或是Firedoglake这样的政治blog,几十个,有时几百个人,在上面激烈地互相争论,时而破口大骂,其跟帖评论的长度可以无限延展下去。或者是你的其他同事整天耗在eBay上买东西,要不就是你的女老板,一个精力旺盛的律师,在午餐时间关上办公室的门,登录犹太人约会网站JDate,从几十个男人中精挑细选。

也许你的丈夫,就在这会儿,正把自己关在你家的书房里,用不同的化名:“热浪”(Caliente)、“好奇小子”(Curious)、“动男”(Action Man),同时搞着好几场热辣的网络外遇。当他从自己隐秘的小窝里出来,脸儿红扑扑的,热潮未退,那么,这究竟是因为他一直在政治blogDailyKos上,试图说服“杀掉布什46”要保持克制?还是因为在eBay竞拍正品军用夜视镜失败?抑或在与“史前色戒12”(Prehistorica12)即时聊天的同时,手淫了一回呢?

手机光明网

光明网版权所有

光明日报社概况 | 关于光明网 | 报网动态 | 联系我们 | 法律声明 | 光明网邮箱 | 网站地图

光明网版权所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