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nglish

追悼克拉克之魂

2008-04-30 来源:中华读书报 作者:吴岩 我有话说
2008年3月18日,克拉克走完了90年生命旅程,安静地躺在斯里兰卡的灵堂,他拒绝了所有宗教仪式,安静地死去,带走了整整一个时代。……未来的全新时代里,克拉克的精神还将不朽。无论是今天还是明天,克拉克的鬼魂
将永远萦绕在赤道上空,萦绕在人类文明的里程碑上。克拉克所进行的那些形而上学式的追问,还将在我们心中继续。

“今天活着的每一个人的背后,都有三十个鬼魂,……这是一个有趣的数字,因为在我们这一部分的宇宙――银河系里恰好约有一千亿颗恒星。……因此,几乎可以肯定,在天空中可以为每一个人,连第一个猿人都包括在内,找到一个像我们这个世界一样大的天堂―――或者说是地狱。……”在1981年那个炎热的夏天里,由谭允基翻译、克拉克创作的小说《2001:太空探险》第一次登陆中国。那一年,科幻作家郑文光52岁,叶永烈41岁,刘慈欣17岁,而韩松只有16岁,星河仅仅14岁。

苦难的文革正在远去,科学技术再度复兴,科幻作家前所未有地受到了社会的欢迎。然而,历史阻隔了中国对世界的了解,除了凡尔纳和早期那一点点威尔斯,我们对世界还知道些什么?

难怪当克拉克和同期的美国作家作品一登陆内地,就引起了巨大反响。但克拉克与“阿西莫夫们”不同,他的英国哲学根底使他鹤立鸡群,那充满宗教意味和形而上学的口气,令人想到过往一切对宇宙本源和生存本源追根究底的哲学家。

于是,叶永烈不得不在对西方谈论中国科幻的文章中提到这个作家的影响。郑文光也不得不找到克拉克作品的英文原文来阅读。而对于那些未来希望成为科幻作家的人,克拉克构成了一种奇妙的启蒙:科幻小说不是关于科学的,而是关于宇宙本源的。就是这样!

阿瑟・查尔斯・克拉克1917年12月16日出生于英格兰西部萨默塞特郡的海滨小城镇迈因赫德。克拉克的父亲是一名工程师,曾在英国皇家军队服役。克拉克将自己的童年描述成一段“奇异”的日子。这里的“奇异”,是一个美国科幻杂志的名字。正是在那些杂志上,他获得了快乐。克拉克后来回忆说,那时他最喜欢的作家是奥拉夫・斯台波列顿(Olaf Stapledon),最喜欢的作品是《最初和最后的人》。这一点无从怀疑。因为克拉克的思维方式和科幻创作,几乎都透着这位“先驱”的哲学偏好。他喜欢做长时段的历史性透视,喜欢做形而上的思考。此外,他还对人类的聪明才智抱有信心,认为应该对这一种族的最终命运保有持久乐观主义态度。

1937年是克拉克一生的转折点。这一年,他加入了英国星际航行协会。这是一个充满未来性、讨论未来宇宙生活的协会。工程师、科学家和爱好者共同生活在这一协会中,他们推进宇航技术的发展和人类对太空飞行的重视。此后,克拉克两度担任该会的主席。就在此时,克拉克开始了他人生的第二职业:在科幻杂志上发表自己的作品。

克拉克的早期科幻小说基本上是技术说明书。他对科学的热情太足,对“近未来”会发生些什么,有很多话要说。他的文字是否影响了随后20年的太空科学技术发展,是一个可以讨论的问题。但至少,他于1945年在《无线电世界》杂志发表的《宇宙空间的中继》,第一次计算了卫星通讯的轨道和波长。一个预言家从此诞生。

渐渐地,对“近未来”推测的不满足,导致了克拉克撰写“远未来”的科幻作品。他的小说《童年的终结》被认为是早期最重要的作品。小说是一个外星文明带来的科技乌托邦社会。从外星人和地球人眼中交替看对方,是克拉克的拿手好戏。他后来多次这么做过,而且很成功。

1968年,克拉克与斯坦利・库布里克合作的电影《2001:太空探险》完成。这是克拉克式形而上学和库布里克式形而上学的结合。电影同期推出的小说,也非常畅销。在作品中,人类从远古走向未来,从地球走向星空,从自然走向心灵。虽然科学技术构成了电影的技术背景和主题背景,但显然,电影不是为科学技术而拍摄的。也正是因此,该作品导致了西方社会对形而上学的空前热情,这种热情既有体验性又有探索性。

克拉克虽然对科技具有独特的感受,但对高科技的社会,却十分警觉甚至不安。他很早就移居斯里兰卡,那里除了他喜爱的气候、海洋探险和靠近赤道的海风,更有他喜爱的东方宗教和东方哲学。作为宇航学家、未来学家和科幻作家,移居东方的克拉克仍然活跃在世界舞台上。他的长篇小说《与拉玛相会》、《天堂的喷泉》以及未来学著作《1984年,春天》等仍旧会引发社会各界的种种讨论。克拉克是那种持续坚持创作和发表自己观点的人。他90岁生日的时候,还对世界提出了三点期望:人类找到更加清洁的能源、斯里兰卡的持久和平和人类能找到外星生命。

笔者认为,克拉克的创作生涯和学术生涯并非碰运气获得的成功,恰恰相反,他进行过长期的知识准备。除了数学、物理学和西方传统文化之外,他对文学积累也非常努力。他在给青年作家的信中写道,必须“一天读一本书”,必须“坚持写作”。在方法学方面,克拉克也颇有建树。他曾在《未来的轮廓》(1962年)提出了“三大定律”。定律一,一个德高望重的杰出科学家,如果他说某件事是可能的,那他可能是正确的;如果他说某件事是不可能的,那他也许是非常错误的。定律二,要发现某件事情是否可能的界限,惟一的途径是跨越这个界限,从不可能跑到可能中去。定律三,任何非常先进的技术,初看都与魔法无异。这其中“定律一”最为重要,事实上,它操作性地给出了科学预言的一种重要思路。而“定律二”,显然谈论的是探索之勇气。至于“定律三”,则看起来像是一个英国式戏言。

克拉克的一生,是为世界和平与发展而努力的一生。冷战期间,他勇敢地挺身而出,与阿西莫夫和波尔一起,构筑了科幻作家中的和谐派。和谐派与海因莱因为代表的西方战略优势派展开了观点和作品的抗衡。他关注苏联、中国和第三世界各国在民生方面的进展。从笔者跟他的几次通信中可以看出,他对中国的发展很有兴趣,对中国航天科学家钱学森更是敬佩有加。十分可惜的是,在他世纪之交惟一的那一次访问中国、参加国际宇航大会的行程中,由于钱老生病,未能展开幻想式的会面。

从1985年起,克拉克身患运动神经疾病,常常被困轮椅。但他仍然在斯里兰卡大学中任教并常常与到访的各国科幻作家、科学家、社会活动家见面。为了表彰克拉克在科幻和科普方面的成就,联合国教科文组织早在1961年就授予他卡林加奖。而美国政府的科学进步西屋奖也于1979年向他颁发。1986年,在多次获得雨果奖和星云奖之后,美国科幻作家协会将星云大师奖颁发给克拉克。作为回报,克拉克宣布于当年开始,设立克拉克奖,专门奖掖年度英国最佳科幻小说。1998年,英国皇室授予他爵士封号。

克拉克所创造的直截准确的语言风格、清晰洞穿性的情境描写、充满宗教与形而上学气氛的主题呈现方式,一直感染着中国科幻作家。星河曾经撰写过多篇讨论克拉克创作风格的文章。而刘慈欣则在人们赞赏他的作品具有克拉克风格时说,自己比克拉克还差得远(非原话)。韩松在克拉克去世之后,专门在博客撰文悼念。他把克拉克的太阳风帆、宇宙漫游和北京的变迁巧妙地对应。韩松一直希望能有机会到斯里兰卡亲自拜访克拉克,但这个愿望终于没有实现。在台湾,克拉克旋风也多次席卷。科普作家吕应钟、交通大学教授叶李华等都是克拉克作品的积极推广者,他们翻译的不同版本的《2001:太空探险》和内地谭允基的译本,虽然文字不同,但都给克拉克的原文带去了新的阐释。香港的李伟才和杜渐,则更是克拉克的赞赏者。

2008年3月18日,克拉克走完了90年生命旅程,安静地躺在斯里兰卡的灵堂,他拒绝了所有宗教仪式,安静地死去,带走了整整一个时代。此时,在赤道上空的“克拉克轨道”,通讯卫星传达了他离去的不幸消息。

有不少人对他的离去表达了担心。《时代周刊》评论员、英国最大的科幻出版社轨道的总编达仑・纳什(Darren Nash)写道:“克拉克来自一个科幻可以给你的大脑更换线路的时代。”“今天,科幻难写多了……特别是如果你要写近未来的小说。因为技术变革迅速异常。此外,科幻小说还要跟奇幻小说抗衡。”

达仑说得没错。我们已经跨越了克拉克的时代。但是,未来的全新时代里,克拉克的精神还将不朽。无论是今天还是明天,克拉克的鬼魂将永远萦绕在赤道上空,萦绕在人类文明的里程碑上。克拉克所进行的那些形而上学式的追问,还将在我们心中继续。克拉克所开创的科幻事业,将继续在我们这一代人和随后的一代人中继续展开。

今天生活的每一个人的背后,都有30个鬼魂。正是这些鬼魂铺就的道路,带我们走向宇宙、走向内心,也走向未来。

手机光明网

光明网版权所有

光明日报社概况 | 关于光明网 | 报网动态 | 联系我们 | 法律声明 | 光明网邮箱 | 网站地图

光明网版权所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