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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和田松有共同的忧伤

2008-05-14 来源:中华读书报 作者:苏小和(本报书评人) 我有话说

田松《有限地球时代的怀疑论》是本报2007年底评出的年度百佳图书之一。该书所收录的文章相当一部分取自作者前几年在本报开设的“稻香园随笔”专栏。书中文章论及人与自然关系、科学

与技术的价值、传统与现代化等问题,新见迭出,引起了广泛的关注和不少的争议。在此刊登两篇评论文章,以助相关讨论。 ――编者

 读田松的新著《有限地球时代的怀疑论》,我的第一个反应是想到了20世纪60年代罗马俱乐部著名的报告《增长的极限》。我以为田先生不了解这个报告,但读到第一章的第5节,田松就提到了这一点。

田先生甚至对罗马俱乐部的报告提出了质疑:

“这种(增长的极限)警示,迄今为止,只让人们注意到了物质和能量转化链条的前半段,而在主流意识形态和大众话语的层面,这种警示又被另一种乐观所稀释。人们相信科学能够在人类资源和能源耗尽之前,提供出新的能源和资源。这种信心是长期科学主义语境的一个副产品。而按照科学主义语境惯用的说法,这种信心并没有坚实的科学依据。”

在因果链上看,以上表述应该是田松最主要的思维脉络。据此,他拿出了自己的结论:

“根据现有的科学论证,能源问题可以得到解决,但是垃圾问题不能解决。相反,能源问题的解决,将会使物质和能量的转化链另一端的垃圾问题更加严重。”

由此,田松给自己的书加了一个副标题:未来的世界是垃圾做的吗?他对这个世界的忧伤似乎全部集中在这样一个无奈的追问里。

如何界定田先生的这本书,是比较为难的。通常意义上,读者可能会认为这是一本极端环保主义的作品,但仔细读来,却又有人类发展模型的思考在其中闪烁;如果认定这是一本旨在发现问题的作品,但我们似乎隐约看到,田松正在吃力地想找到某种方向,某种解决问题的方法,而当我们试图从田先生描述的垃圾世界里抬起头来,那些看上去清晰的方法一瞬间却又子虚乌有。一直到最后一个汉字,田先生仅仅为我们留下了一堆超验的忧伤,尽管这样的忧伤我们共同拥有。

读书人的凌空虚蹈被田先生发挥到了极致。一方面,他对现时的人类处境严重失望,对所有已经走过或者试图尝试的人类文明发展模式都抱以深深的怀疑,甚至是否定;另一方面,在终极意义上,田先生却又不愿意低下他那思考着的头颅,他的与人有关的骄傲让他认为,人类要走出困境,避免垃圾时代的来临,还是需要通过人的努力。

“新文明的尝试更加急迫。即使我们不去尝试新的东西,注入新的理念,仅仅把一部分传统地区完完整整地保存下来,也可以在工业文明崩溃的时候,为人类文明保持一点点重新燃烧的火种”。

那么,田先生究竟应该怎么办?他不知道,他只是留下了一个问题:“什么样的生活是好的生活?”就收起他的钢笔,停止他的思考,回到当下的日常琐碎中去了。

事实上,人类文明一直处在某种渐变之中,而这种渐变正在由纯粹功利性的发展朝向人的全面发展。这是一个让我们跳出陈旧思维范式的有效途径。如果以罗马俱乐部《增长的极限》作为一个思考的中轴,之前的发展大体上仅仅是物质意义上的发展,包括财富的积累,人对自然的驯化,等等,罗马俱乐部之后,真正有人文主义倾向的人们开始关注人的主体,并认定人的全面发展才是这个世界发展的终极命题。

让人遗憾的是,今天的人们正走在两条歧路上。

一条歧路是背离罗马俱乐部的宗旨,继续在资源和能源的问题上深度开掘,或者是有意识的回避。张维迎教授曾经很清晰地说过:

“中国未来最值得担心的是什么?不是能源、环境问题,这些当然很重要,但不是最重要的,因为市场竞争推动的技术进步一定能为我们找到答案。我们没有必要像200多年前的马尔萨斯或40多年前的罗马俱乐部那么悲观。”

张维迎主张“市场内生技术,市场内生道德”,在某种意义上,这种观点仍然是今天人类文明朝前迈进的主要方法论。

另一条歧路则是理直气壮地忽视人的发展。这通常表现在:片面追求GDP的增长,大量消耗资源和能源,忽视劳动力的个体价值,极力压低劳动力成本。

田松先生“有限世界的怀疑论”如果能在上述两个向度上进行深度开掘,我认为其意义是非同凡响的。但他却把我们的思考进一步带到了垃圾时代。他为我们描述了一个死亡地带,这让我们忧伤不已。我们群体性的走向垃圾时代,可是我们却找不到绕开垃圾时代的具体方法,所有人似乎都是无头的苍蝇,只是凭着生存的本能朝前飞。

不过,我们看到了田松对如此命运的不服气,他想找到一个答案,他把答案锁定在了人的尊严上。

“作为一个物种,人类如果真的要表现它有多么伟大,不在于它是否能够炸掉珠穆朗玛峰,是否能够截断大江大河,是否能够登上月球,而在于它是否有能力约束这种力量,在于它有多大的爱、多宽的胸怀”。

我赞同田先生的这一论点,并且认为,这个世界惟一的拯救,就来自爱。我们不需要对未来抱以深深的恐惧,也不需要把所有的希望寄托在某个乌有之乡中。一切的希望都在当下,一切的希望都在爱里。而真正的爱,需要敬畏。只有建立起对上帝的敬畏,我们的爱才有基础,我们才能由爱神发展到爱每一个人,像爱自己一样爱这个世界上所有的人。

这是一种最高意义上的仰望,人类所有的命运都在这样的仰望之中。我在田松的著作里隐隐约约看到了这样的姿态,可是他却一直没有大声地说出来,他似乎仍然迷恋自己的分析与推理,迷恋自己悲观的情绪,迷恋自己的知识结构。某种意义上,是一种人性的骄傲遮蔽了田松的眼目,他所要做的,应该不是努力建造自己的巴别塔,而是向着神,向着所有生活在这个世界上的人,说出那个柔软又喜乐的爱字。

抄录一首自己的小诗给田松吧,为了我们内心深处共同的忧伤:

神布置的功课

你做了没有?

从早到晚,你忙来忙去的

有没有低下头,流一场眼泪?

《有限地球时代的怀疑论:未来的世界是垃圾做的吗》,田松著,科学出版社2007年8月第一版,25.00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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