开始读《读书》是在90年代初上大学期间。那时,一册到手,几乎是一字不漏地从头读到尾,还勾勾划划,那份认真劲,那份投入――而今想来,倒是颇为怀念。由此,也记住了沈昌文这个名字。
大约在1995
在《知道》一书中,沈昌文将自己从孩童时期起的一生经历娓娓道来,既讲述了其主政三联书店和《读书》杂志时期的一些重要的人与事,也通过回忆少年和青年时代的经历说明了后来的沈昌文的“来路”。不过,沈昌文这本自传远谈不上“厚重”,如果刨去图片、附录、后记等内容,不过七万余字。在新书发布会上,沈先生说,担心言多必失,成书时删节不少。而留下的文字,也绝少高谈宏论,或者“绝对隐私”性质的东西。正如采访者张冠生先生所言,“大风大浪的事件,机锋交织的暗流,是非曲折的漩涡,由他说出时,波澜不惊,从容到家,一如老农讲他的春耕夏播、秋收冬藏”(《知道》,下同,第177页)。
体味沈公的二十字“箴言”,其实一个突出的意思是说做编辑应该重视人脉,要和作者交朋友。他说:“编辑工作是个奇怪的职业,自己不生产,这边是作者,那边是发行,那边是印刷厂,你在中间。这就要求你要做到人脉相通,当然首先是作者了,这样才能生产出好的读物来。”(第148页)书中讲到“读书服务日”制度,讲到饭局的故事,都可以说是那二十个字的注脚。特别触动我的还有张冠生先生在“后记”中讲到的故事:“见面时说起一本书,沈公有,我没有,他知道我想看,就会想方设法再弄一本。实在弄不来,他会费点周折复印一本,用牛皮纸包好,或骑车来,或走路至,放在我所在单位的收发室。经这样中转而得的沈公赠书总有几十本。……他认识人多啊,多少好书的朋友啊。相信享受过沈公上门专递服务的朋友多的是。”(第177~178页)――这就不是一般人所能做到的了。编辑交朋友当然有实用主义的意味,但一份真诚,其实是不可少的。
作者是一头,读者则是另一头。沈先生对另一头同样很用心。他说:“编《读书》的时候,我特别注意群众来信来稿,要求自己多看、早看。我着急到什么程度呢?信件刚从邮局送到收发室,文书还没来得及登记,我就要看。我每天最高兴的就是把读者来的信件抱回去看,看完后再让他们去登记和处理。”(第132页)沈昌文还热心地将《读书》不能采用的来稿推荐到别的报刊发表,这当然已超出了对编辑分内的要求。
关于编辑行当,通常的说法是“为他人做嫁衣裳”,这道理是不错,但编辑是否也要有某种主体意识呢?沈公的意见是:“编辑的主体意识,照我看,不能张扬得过分。……一个高明的编辑,是能够让作者写他最想写的东西,让译者翻他最想翻的东西――这样出来的东西才会是精品。”(第165页)纵观沈氏《读书》的历史,编辑部的主体意识是非常显豁的。如果没有主体意识,就不会有对“言外之意”或“引而不发”的追求,也不会不断地去作检讨了。
在《知道》一书发布会上,沈先生说自己在出版工作中,从来不是主角,一直是配角,从旁做了些事情,仅此而已。万圣书园的刘苏里则用“推”和“拉”两个字概括沈公的文化作为和为人。“推”指做思想解放、文化发展的“推手”,“拉”指倾力扶持、奖掖后进,“他不是剧中的主角,也不是配角,但他很多时候是这个剧的导演,三联书店总经理期间如此,《读书》以及《万象》时期也如此”。
沈公自传起名为《知道》,一个理由大概是因为沈先生经常自称“知道分子”,然书名也可读作“知‘道’”――如论编辑之“道”,称沈先生为知“道”之人当非过誉。《知道》一书所透漏出来的编辑之“道”,无疑是值得像我这样的后辈好好学习的罢。
(《知道――沈昌文口述自传》沈昌文口述,张冠生整理,花城出版社出版,2008年4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