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从拜仙想到读书

2008-06-25 来源:中华读书报 作者:肖克凡 我有话说

登攀坐落在江西铅山县境内的葛仙山,是为了拜谒玉虚观。一条蜿蜒出没在万绿丛中的崎岖山道,说是必须两个多小时完成海拔1096米的攀援,踏过三千多级石阶。这难免令人产生畏难情绪。说是有滑杆。当然是不去乘坐的,徒步登临葛仙山可以亲身验证“山不在高,有仙则名”这句名言。

全凭自己一双脚板登高远眺,

这才是人在山野的莫大情趣。

说起旅游景点的引人入胜,无外乎大自然神奇造化与悠久的历史文化积淀。然而这二者葛仙山兼而有之,可谓一座“宗教山”、“文化山”。

葛仙山原名云岗山,俯瞰九条山脉以“九龙窜顶”之势拱卫山颠,谷壑之间,气势磅礴。山泉潺潺,松语阵阵,时见松鼠出没,煞是有趣。我们一路攀登大汗淋漓,却由于满山“龙气”而奋勇前行。

正是由于九龙拱顶的不凡气象,生活于三国时代的葛玄云游四方最终选择此处修炼。他是葛洪的从祖父亲,对道教贡献很大,著有《修真四要》与《九训》。东吴赤乌七年八月十五,这位葛玄先生羽化升天,从此人称葛仙翁。

果然应了“山不在高,有仙则名”的名句。从葛玄而葛仙翁,云岗山从此冠名葛仙山。坐落山颠的玉虚观也从此称为葛仙祠了。

一路山行。时下的葛仙山风景区,正处于旅游创业的起步阶段,既没有索道缆车,也没有直达山顶的盘山汽车路。因此前来拜谒的,多为笃信太极左宫的香客。如此这般,恰恰少了几分俗世喧嚣,保持着超凡的清静。这种情形在当前中国的旅游景点,实属罕见。

临近山巅。我们来到一座高大巍峨的青石牌楼前面。那匾额“葛仙山”三字,出自国民党元老陈立夫先生之手。如果我没有记错,陈氏乃是寓居台湾的长寿老者,颇得养生之道。

养生与长寿,长寿与求仙,似乎总有着那么几分内在关联。中国古人由求长寿而求仙,无论汉武帝还是嘉靖皇,几乎成为一种历史传统。从这种文化脉络着眼,“葛仙山”三字由陈立夫先生题写,很是恰当。仁者寿。

到达玉虚观之前,山间突然响起一阵鞭炮。据说这乃是道家欢迎来客的礼仪。这爆竹散发的青烟布满石阶小路,恍然之间平添几分身临仙境的幻觉。你的心儿,一下便折服了。

这时候,一群学生手里拿着笔记本,候在山路上。一个戴眼镜的女生说她过几天参加高考,要求作家给她题写一句话。我素常词穷,字也写得丑陋,还是不忍扫她兴,提笔给她写了这样一句话:“读书也可以使你抵达仙境。”

我写罢这句话竟然觉得自己有几分矫情,就匆匆上山去了。

葛仙祠大门呈八卦形,高悬“大葛仙殿”的横匾。大门两侧的楹联古香古色,上联“三清古道千秋业”,下联“四要玄机万世师”。

走进大殿,我终于见到葛仙山的仙了――正面一座九龙汇拢的三尺金阶,被俗世称为“葛仙翁”的葛玄道人端坐其上,竟然身着黄色明代朝服,头戴双翅搭肩的宰相冠。我暗暗吃惊:已然得道成仙的葛仙翁为何身披人间官服呢?

经过年轻的梅道长讲解,我们这一群俗人终于明白。早在笃信道教的明代,宰相费宏对葛仙翁崇敬有加,他认为自己是人间宰相,而葛玄则是天上宰相,于是得有“天机内相”的尊贵而身披宰相朝服。中国的道观数不胜数,敬奉的偶像身着宰相朝服,好像仅此葛仙山一处。

大葛仙殿气势不凡,道士们演奏的一曲曲道乐,悦耳清心引人思绪飞腾,直入九天。时值过午,道士为香客们举行的祈福道场,使我大开眼界。终于领略了道教文化的博大精深。

聆听道乐,我定睛注视着“三尺金阶”四周的两狮两象的四根石柱,泛着岁月幽远的光芒,那历史深处散发而出的气息,不由令人倍感敬畏。

步出大葛仙殿,我略有小悟。中国人的求道求仙,从皇帝到平民,从初民到如今,可谓时光久矣。早在蒙昧时代,求仙的心理实质就是为了超越现实,从而达到永恒状态。进入科学昌明时代,我们凡人的求道求仙心理,并未完全淡化。人类渴望超越现实抵达永恒的理想,在当代社会只是深埋于心底而已。从人到仙,无疑是一个凡人企盼超越生命极限进而进入“逍遥游”的“无所待”状态。

下山途中,想起登山途中我给那个女学生的题词,“读书也可以使你抵达仙境”,我便不感觉有什么矫情了。改革开放呈现多元化社会生活,每个人的追求各有不同。即使追求所谓人间仙境,我以为首先是提升自己的人生境界。只有提升了自己的人生境界,才能更好地服务于大众社会。这种心灵仙境,理应是我们追求的。

从这个意义理解葛仙山带给我的启示,读书确实可以使我们抵达仙境――因为读书正是修炼灵魂的过程。真正的读书,可以使我们生存半径得以拓展,可以使我们的人生阅历得以延伸,可以使我们的灵魂抵达肉身所不能抵达的地方。那地方,正是理想的仙境。

为提升人生境界而读书,我们必然享受到心灵飞扬的“仙境”体验。如果你坚信自己能够成仙,那仙境便不远了――只要不懈地在字里行间修炼着自己。

是的,人间可能存在仙境,只要我们洁身自好便敢于抬头仰望天空,只要我们坚定理想便敢于与那超高超远的神灵对视,包括那位面临高考的女学生。

青山长山,绿水长流。但愿,这就是我拜谒葛仙山的仙所得到的与读书有关的启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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