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土时代》是一部渗透了悲凉、忧伤或失落的作品,是一部对现代性的无限膨胀、没有节制的忧心忡忡又万般无奈的作品。
在“全球化一体化”的时代,中国仍然是一个独特的存在。在当下的中国,
赵本夫的《无土时代》就是这样一部作品。就像准确地概括这个时代是困难的一样,要想整体性地概括这部作品也几乎是不可能的。赵本夫试图理解和表达的这个时代,是关于传统与现代、城市与乡村、男人与女人、爱情与道德已经陷入迷茫和困顿的时代:木城,这个中国现代性的表征,每天夜晚都在“燃烧的大火”几十年不熄,就像丹尼尔・贝尔在飞机上观察到的那样,这个“大火”是现代都市的表征。但在叙事者那里它却是让人厌倦甚至愤懑的都市“火焰”。小说一开篇就表达了对都市的态度,但这仅仅是开始。然后小说以两个“寻找”为线索:青年女编辑谷子寻找作家柴门,村长方全林寻找天易。这两个线索推动着小说的展开。于是叙事人发现了城市包裹着无人知晓或清楚的巨大秘密。城市生活早已不能整合,它碎片般地散落在我们面前,荒诞的笔法和情节以本质的真实再现了都市生活的荒谬和琐屑;而想象的乡村业已破败,它的田园牧歌早已成为过去。无论是城市还是乡村,在一个“无土”时代,都在无根地漂流,没有方位、没有目标也没有归期。因此,《无土时代》是一部渗透了悲凉、忧伤或失落的作品,是一部对现代性的无限膨胀、没有节制的忧心忡忡又万般无奈的作品。
《无土时代》,赵本夫著,人民文学出版社2008年1月第一版,33.00元 |
在设置的平行叙事视角上,叙事人不比我们知道得多。但在情感层面,叙事人对传统、乡村的情感要远远大于城市。天易和梁艳艳在“大串联”邂逅的描写、天易与梅老师的师生恋、方村长的个人操守等,在无意间成为赞美或向往的对象;而城市的阴暗和焦虑充斥着每一个角落:不断变换女友的男编辑、告密者、敲诈男人的卖淫者、酒吧里的男妓、弄虚作假的官员等等。绿色是城市喜欢的,但麦苗不能成为麦子,一旦麦子被识别出来,就不能被容忍。这个隐喻就是城市不能容忍农耕文明,不能让传统文明在现代文明的环境中有立锥之地。因此乡村的失败几乎是难以改写的。
传统的乡村是“即将消失”的乡村,“那时大伙的心不散,心思还在土地上,外出挣钱回来,还是为了盖房置地,草儿洼是他们永远的家。可现在不对了,外出打工的人,头几年挣了钱还回来盖房、买化肥农机,后来就不在房屋土地上投钱了,因为他们看到外头的城市,渐渐就不想回来了,不回草儿洼还盖新房干什么?还在土地上投什么鸟钱?不如攒起来,有一天也在城市里落户安家。差不多十年了,草儿洼再没有添一口新屋,看上去一片破败景象,老屋摇摇欲坠,一场大风雨,总会倒几口老屋。”这是乡村中国的缩影,但那还是外部景象。方全林方村长决心要娶的因不能生育被安中华抛弃的乡村妇女刘玉芬,也不过是希望通过和方村长睡觉证实自己有生育能力。不过嫁给村长她还嫌弃村长“老了些”,她还是离开了草儿洼远走他乡。方村长成了一个古老的东方寓言,这个恪守传统、尽心尽职的村长,这个既为乡村女性性生活担忧,又为离乡的打工村民操心的好村长,事实上他什么都解决不了。现代性就是一条不归路,离开的村民不会再回来,回来的、见过城市世面的村民还会离去。那个只可想象而再难经验的乡村就这样与我们渐行渐远,无论城里人还是乡下人,这些都有着顽固乡村记忆的中国人,无论今天对乡村如何渴望、对田园生活多么留连,可以肯定的是,我们想象的那个乡村已不复存在。也正因为如此,《无土时代》包括它的读者,才对乡村充满了感伤式的凭吊和追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