世界上有许多古老而又美丽的城市,每一座古老而又美丽的城市又都有许多古老而又美丽的建筑,但迄今为止,惟有捷克首都布拉格,是全世界第一个整座城市被联合国教科文组织列为世界文化遗产的城市。据导游介绍,包括布拉格城堡在内的国家重点保护的各类古建筑物2000多处,从罗马式、哥特式、文艺复兴、巴洛克、洛可可
我们的导游是位旅居奥地利的台湾同胞,他说游东欧的历史名城与游中国的故都不一样,最常见的雕像,往往不是帝王将相,而是文化名人。如今的布拉格,就是和作家弗兰兹・卡夫卡、哈谢克(《好兵帅克》作者)、米兰・昆德拉和作曲家德沃夏克的名字密不可分的。早在二百年前,歌德就说“布拉格是欧洲最美丽的城市”,自从出了这四位享誉世界的文化名人,布拉格就变得更加令人向往。因为我们在布拉格游览的时间仅有一个整天,所以,我们只有幸与卡夫卡结缘,看了他的故居――黄金巷22号。在这座金色之城里,黄金巷是由旧市政厅广场、圣乔治教堂到玩具博物馆、查理桥的必经之路。而这条旅游线路,正是布拉格的精华所在。凡是到布拉格旅游的人,定然会从黄金巷22号门前走过。
黄金巷其实只是一条很短的砖石铺成的街道,如果不留意两边色彩浪漫的精致矮房,三五分钟就可匆匆穿过。它原本是仆人工匠居住之处,后来因为聚集不少为国王炼金的术士,因而得名。在19世纪之后,逐渐变成贫民窟。20世纪中期重新规划,将原本的房舍改为店铺,出售各类纪念品和手工艺品。我没顾得上数黄金巷共有多少家店铺,但几乎是一踏进黄金巷,就在近处的左手边,发现了十分显眼的“N:22”门牌。在门两侧的橱窗里,展示的并非纪念品和手工艺品,而全都是书籍。走近一看,印在一本本书籍封面上的卡夫卡像,正用乌黑的大眼晴盯着我,投来他那永远忧郁、孤寂的光。不用导游指点,这无疑就是卡夫卡的故居了。
卡夫卡1883年7月3日出生于奥匈帝国布拉格老城北边的一个犹太商人家庭。卡夫卡当年住过的房子非常低矮,周边狭巷交错,简陋的房子密集如织,一片浑沌。加上他的父亲粗暴、专制,对儿子的学习、生活不闻不问,只是偶尔指手画脚地训斥一通,使他内心中一直对父亲存有无法消除的畏惧心理,养成了敏感、怯懦的性格和孤僻、忧郁的气质。他曾对好友古斯塔夫・雅努施说:“在我们的心中,那黑暗角落似乎有些诡秘的街巷、紧闭的窗户、肮脏的庭院、嘈杂的酒店等等,至今都仍存活着――心中的这种不健康的旧犹太人街,比我们周围的卫生的新街,要更为现实。我们是睁着眼走在梦里。或许我们自己也是已经逝去的亡灵。”雅努施则在《卡夫卡对我说》中这样写道:“我经常为卡夫卡对这座城市的各种建筑物有着这么广博的知识而吃惊。他不仅熟知宫殿、教堂,而且也很了解旧城区的里面,直到‘穿越之家’。……他带我穿过弯弯曲曲的胡同,进入他成为‘光的痰盂’的旧布拉格式的小漏斗型的院子,在老查理桥附近,穿过巴罗克风格的大门,横贯围着圆形文艺复兴式回廊的局促的院子,通过黑暗的像筒一样的地道,前往窝在狭小的院子里的凄凉饮食店。”确实,卡夫卡对他生活的旧城区无所不知,正如他的朋友约翰内斯・乌尔齐狄尔所说:“卡夫卡就是布拉格,布拉格就是卡夫卡。”
黄金巷22号并非是卡夫卡的出生地。忧郁、孤僻的卡夫卡,是不堪旧城区的喧闹嘈杂,才搬到了这幢水蓝色的平房来写作的。这里与东岸的旧城区隔了一条伏尔塔瓦河,如今作为他的故居开放。我原以为它会如北京的鲁迅、郭沫若、茅盾、老舍等作家的故居那样,把卡夫卡生前的生活场景展现在游人面前呢,进门一看,方知这间充其量不过十多平米的小屋,已经改作了一家琳琅满目的书店。我虽不懂捷克语和德语,但从一本本印有卡夫卡头像的图书来判断,卡夫卡所有的著作在此都有销售。书店仅一名年轻的女营业员,我在店内逗留了足有十来分钟,来买书的读者络绎不绝,忙得她几乎连扫我一眼的空隙都没有。书店的生意如此兴隆,这也许是卡夫卡生前做梦也想不到的事情吧?卡夫卡曾在日记里这样描述他写作《判决》时的情景:“极度紧张、极度兴奋,故事在眼前展开,就像我在水中缓慢前行。一夜间,我几次躺倒,苦苦思索着我要表达的一切……这才叫写作――全然开启整个身心。”他当年写作的条件很艰苦,因父亲拒绝向他资助,他不能扔掉赖以生存的保险公司的工作,除了吃饭不能取消之外,他把自己的生活简化到了极致,静静地关在这里,几乎每天都要一口气写上十个小时才觉得过瘾,使被痛魔折磨着的身体获得暂时的安宁。遗憾的是,他的大部分作品既无题目又无结尾。他不停地写作,又不停焚烧自己的作品。临终前,他竟给朋友布洛德留下了将其全部手稿付之一炬的遗嘱。幸好布洛德的做法全然相反,将他的代表作《美国》、《审判》和《城堡》定名后予以出版,才使这位现代主义文学流派的鼻祖名扬四海,流传至今。从而也使当年无人光顾的黄金巷22号,成了布拉格的一个经过急剧催化的旅游元素。
临离开黄金巷22号时,我从广告架上取走一枚印有卡夫卡头像和简介的书签留作纪念。我虽不知书签上印的是哪种文字,但看得分明,他卒于1924年,只活了41岁!在乘火车从布拉格赴克拉科夫的途中,我掏出那枚书签观赏时,曾想假如卡夫卡不英年早逝,多活二三十年,肯定能为世界文学宝库贡献更多皇皇巨著吧?没想到第二天到了波兰,在参观也被联合国教科文组织列为世界文化遗产的奥斯威辛集中营第5号楼时,导游指着展示柜内罹难者的一件遗物说:“看,这只行李箱上的名字是卡夫卡的妹妹!”……呵,假如卡夫卡活到60岁,那就是1943年,不正是德国法西斯在东欧残酷灭绝犹太民族的时候吗?那么,他也就肯定无法逃脱与他妹妹相同的命运,成为奥斯威辛集中营的又一个冤魂!卡夫卡曾说过,“布拉格像是长着利爪的母亲,你怎么也挣不脱”。是的,卡夫卡虽病逝于维也纳近郊的基尔灵疗养院,但他的遗体立即被运回了布拉格。可以说,命里注定,卡夫卡是属于古老而又美丽的布拉格的!我相信,黄金巷22号将因这位具有划时代意义的伟大作家的名字,而永远闪烁黄金般灿烂的人文之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