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只有在我1998年走进罗马城时,才第一次从感性上触摸了基督教,才真正从内心感受到一种宗教的神圣。
到罗马的第一天我就在朋友的陪同下参观了遐迩闻名的圣彼得大教堂(BASILICA VATICANA)。踏上教堂正面的大街,一里之外你就能看到教堂那高大的圆顶在阳光下光彩熠熠,这个拱形圆顶高136米,直径42米,圆顶顶端是廊柱托起的圆形回廊,回廊上是高高的十字架。抬头仰望,圆顶与蔚蓝的天空浑然一体,十字架在阳光下闪耀。此时,恢宏与神秘之感油然而生,给人心灵以强烈的冲击。这是文艺复兴时期艺术大师米开朗基罗的杰作,只是生前并未完成。在教堂的前面是圣彼得广场,这是罗马城最大的广场,两个巨大张开的半圆形回廊,犹如两只巨大的手臂欢迎着四海的游客、虔诚的教徒,回廊上的140尊圣像向人们昭示着基督教漫长而艰辛的历程。广场中央的方尖碑和它两边的两个喷泉点缀了空廓的广场,使它神秘而又亲切。这不是个一般的广场,它是几亿基督徒向往的圣地。每年复活节和圣诞节这里都是人山人海,当教宗头戴三重冠,身着披肩,出现在教堂正面中央的阳台上时,人群欢呼雀跃,继而在肃穆的钟声中,全场一片寂静,万众屈膝下跪,聆听着教宗降福罗马与人类的祈祷。
教堂的五扇大门与大殿五条殿廊相接。左边的第一扇门是雕刻家曼主的“死亡之门”,它描绘了耶稣的死亡,圣母的安眠等内容;右边的第一扇门是“铜门”,它是费拉雷特的作品;左右两个对称形状的门是“善恶之门”和“圣事之门”;正中间的一扇门为“圣门”,每25年开放一次。在圣年的圣诞节前夕,教宗带领着隆重的游行队伍来到圣门前,跪地三次,并用金锤敲门三次之后,门方由工人们开启,在教宗的率领下队伍缓缓通过圣门,圣年结束时再以隆重的典礼封闭。任何宗教都是通过各种不同的宗教礼仪沟通现世与超世,促使宗教情感的交流与融合,当我站在关闭的圣门前默想时,仿佛自己也汇入了朝圣的队伍之中。
教堂的宽阔与宏大是惊人的,我曾参观过著名的科隆大教堂,但根本无法与圣彼得大教堂相比。它实际上是由一连串的大厅组成的,其长度186米,中央厅高达46米,厅中央是贝尼尼雕制的华盖,庄重、华丽的华盖遮盖着教宗的祭台。教堂内实际上是一个巨大的艺术博物馆,一进门便可看到米开朗基罗著名的雕塑作品“哀伤的圣母”。整个雕塑以灰白色的大理石为质地,使作品显得格外肃穆。耶稣瘦弱的身体使人想起他受难时所受的折磨与苦难,圣母无力地托抱着耶稣,忧伤的双眼看着儿子,表现了无比的悲痛。这个雕塑让人震撼,它把一段宗教的传说展示为一个普通的人间故事。圣母衣袍上的褶皱,耶稣那垂下的手臂,米开朗基罗把一切细节都雕刻的惟妙惟肖,任何一个参观者都会被这极为逼真的形象打动,从而进入一种神圣的宗教感受之中。作为文艺复兴时期的大师,米开朗基罗在这个雕塑中显然已把一个神圣的故事人间化了,但这正是这一作品永恒的魅力所在。
圣彼得大教堂实际上是梵蒂冈国的入门处。梵蒂冈(Vaticano)从1377年开始成为教宗所在地,在长达2000年的历史中有265位教宗长眠在这里,大教堂的每个台阶都是一页书,教堂前回廊中的每一根花岗岩圆柱都记载着一段难忘的历史。从1929年2月11日起,梵蒂冈宣布为独立的国家,名叫梵蒂冈城(Citta del Vaticano),因为从这一天起教会与意大利签订了拉特朗协议,终于解决了常年未决的“罗马问题”。
梵蒂冈虽称为国,门前的瑞士籍士兵也相当威严,但不过是弹丸之地。从文化角度来讲,梵蒂冈内还有二处必须提的,一是梵蒂冈图书馆,一是西斯汀小堂(La Cappella Sistina)。前者是世界上稿本收藏最丰富的图书馆,几千年来无数的传教士从世界各地寄回了数以万计的报告、通信,许多国家的历史若离开这个图书馆将无法写全。当年成吉思汗横扫欧亚大陆时,教宗的特使伯朗嘉宾所带回的蒙古大汗致教宗书就藏在这里。那天我静静地坐在梵蒂冈图书馆的阅览室,翻阅着明清间中国天主教史的文献,当看到一本本入华耶稣会士们的稿本时,那段中西文化交流的历史一幕幕浮现在眼前……
西斯汀小堂是1473年建筑师若望・戴道尔齐为教宗西斯托四世修建的,但所以闻名世界是米开朗基罗为其所绘的壁画。从1508年5月开始,到1512年11月完成,米开朗基罗用了四年在小堂的穹顶上画下了“创世”、“人类堕落”、“诺厄的祭献”、“洪水灭世”、“诺厄醉酒”等宗教主题的壁画。23年以后,当宗教改革风云已起,米开朗基罗又开始在小堂的正祭台的壁上绘制出了著名的“末日审判”,这幅巨大的壁画耗费了他整整六年时间。小堂中的壁画是米开朗基罗的传世之作,是文艺复兴时期留下的最有影响的作品。画中的人物大多是裸体的,亚当那健壮的肌体,女娃那丰满的乳房,每一个人物都有着鲜活的生命力;在“末日审判”中米开朗基罗对女性的描绘,深受他心中恋人形象的影响,充满了自信与幸福。这种对裸体的表现,对女性的钟情深刻地反映了米开朗基罗的人文精神。在以后的一段时间里一些保守的神学艺术家甚至认为,小堂中的壁画有伤风化,画家达尼艾莱・达・沃尔特拉曾费力地用布去遮住这些裸体,最后反而在历史上留下“窝囊废”的臭名。
在罗马,基督教的建筑不仅仅是在梵蒂冈,罗马城中四处都是著名的教堂。斯梅丁玛利亚教堂六层的塔楼耸入云天,圣保禄大殿富丽堂皇,圣克莱孟特教堂独具特色,拉特朗圣若望大教堂气势宏伟……四海的教徒汇集到罗马,八方的神父、修女来到罗马,他们或者是为了朝圣,为了追思精神的历程,或者是为了聆听教宗的祈祷,享受神的祝福。总之,罗马是世界上最充满宗教气息的城市之一。
在参观罗马的几天中,我在圣保罗大教堂参加过盛大的弥撒,在街头商店看到过驾驶着微型汽车的修女,拉着满车的生活用品匆匆而过,几次迷路都是身穿黑袍的神父指点迷津后才踏上归路。有天下午我独自一人参观圣若望教堂,一进教堂便被一首旋律悠远的圣歌所吸引。走近祭台旁才发现是一名中年神父正对着圣像独自歌唱,唱完一首又是一首,曲调时而浑厚,时而悲怆,时而欢乐。他完全浸透在自己的歌声中,身后流动的人群,叽叽喳喳的说话声仿佛都不存在。我静静地站在一旁看着他,只见他唱到亢奋时满面红光,唱到悲恸时泪流满面,一首接一首,整整两个多小时。当他离开教堂时,那浑厚的余音还在空阔的教堂上环绕,我紧跟着他走出教堂,本想和他谈谈。但我突然止住了步,看他渐渐消失在人流之中。
此时,已是下午六点多钟,夕阳已把天边的云彩烧红。我慢慢走到圣若望教堂前的草地上,任凭秋风吹拂。我能和他说些什么呢?我对心中的信仰有他那么虔诚吗?在这个金钱瓦解、消融掉了神圣、正义的世界里,我们到哪里去寻找精神的家园?生命的价值不正在超越有限,指向那无限的永恒吗?当头上的星空被科学的进展遮住它神秘的星光时,当心中的道德感在物欲的诱惑下已土崩瓦解时,我们像一根根飘浮的小草。难道我们不需要守住祖先传留于我们心中的对未知的神秘,对神圣的敬畏吗?
残阳收尽了它所有的余晖,天已灰黑。/“路漫漫其修远兮,吾将上下而求索”。/“道不行,乘桴浮于海”。/
心中默念着屈子和孔夫子的这两句话,我踏上了回家的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