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荒田在上世纪80年代初移民美国,近30年去国流迁,不但没有消融他的汉字情结,反而让他拥有独特的视角,在自由的、独立的空间里思考和写作,他的文字更纯粹,更体现真诚和善良。《刘荒田美国笔记》(河北教育出版社)收录了作者40多篇新作力作,篇幅长短不一,内容贯穿大千世界,堪称“装着华洋杂处的众生万相”。所谓文化差异,东西方观念碰撞,移民的同化异化等话题,于他而言,既不是观光客的走马观花,也不是新移民的单向乡愁,而是厚实的生命体验和深沉的人生思考。长篇散文《两个男人的战争》,从他移民美国的第二个年头,在西餐馆当练习生写起,时间跨度长达20年之久。在异国谋生的征途上,作者优雅地享受着友情的温暖和磨难,也承受着夹缝中的冲突,以及游离于磨难边沿的种种感慨,堪称东西文化冲突的史诗性纪实。《华尔特的“破折号”》、《死亡假面》,剖析不同价值理念孕育出来的不同生活方式,理解中寄寓臧否,评判时不失宽厚。
刘荒田的散文纷纭多彩,酸甜苦辣。作为一位底层经验丰富的作家,刘荒田描绘的不是天堂,也不是地狱,而是世俗,斑斑陆陆,五色俱全。他在旧金山一住近30年,那里的海风、堤岸、起伏的街道、店铺、邻里、同事,五花八门的热闹、风情,如家事般熟悉,他下笔取材也以旧金山为多。他的散文如一幅海外生活的风俗画卷,喜怒哀乐,柴米油盐,数百个人物栩栩如生。他写了黑人华尔特、酒保吉米、领班荷西、侍者班尼,还写了外号“鸡婆凤”祖母、现代“芸娘”陈伯母、父亲和唐人街的女乡亲……在刘荒田笔下,不仅有他的亲人和朋友,也有同事和萍水相逢的他乡之客;有故乡的旧识,也有异国的新交;甚至还有纯粹即兴观察的对象,如《第一夫人来演讲》中的希拉里・克林顿。一次某种场合的会面,一次街头的邂逅,一次早茶时的闲谈,刘荒田都能从中找到一条直指人心的路径,窥见在那些微笑的、得意的、沧桑的、平静的面孔背后的酸甜苦辣。几十年的故事通过一系列生动的细节表现出来,宛如电影中一组组精心构织的画面,将人引入到叙事的情境中去,具有令人难以抗拒的情感说服力。
刘荒田散文最引人入胜处,还在于无处不在的温厚幽默和轻快调侃。《2003新历除夕的填空式书写》、《在员工食堂邂逅诗人》、《下城,带骨刺的漫游》等篇,篇幅长却并不枯燥,平和的调侃,超脱的自嘲,幽默渗透在每字每句中,化成他的写作底色,让人在发笑时深刻体会到一种看穿世事又慈悲为怀的心境。美国著名文学评论家陈瑞琳说他,“其机智,不让于林语堂;其风趣,不让于周作人;其讽刺与自嘲,颇得鲁迅遗韵;其娴雅,有梁实秋之风”。在创作手法上,融合诗的张力,小说的情节,杂文的嘲讽,使刘荒田散文在细腻缓慢的叙事行文中游刃出浑然天成的境界。
漫长岁月的经历与情怀,出以幽默和诚恳的笔触,使读者触摸到一颗久经西洋风雨的中国心,明白中西文化如何冲撞,华洋心理怎样融合,更能全方位地了解美国社会,透彻地理解美国人。散文大家王鼎钧是这样评价刘荒田的:“他把这个现代大都会(旧金山)的无常‘定格’,把许多小人物上升到台面,他对客居地付出的爱心和耐心如此之多,他使旧金山不仅在中国移民史上名称响亮,在中国文学史上也有重要的意义。这年代,旧金山收了这么一个移民,应该已经‘值回票价’,旧金山什么地方应该有他一座铜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