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是1978年10月调入中国社会科学出版社的,今年整整30年。这30年中始终纠缠连缀、牵肠挂肚,让我一直没有改变的,就是编书、读书和卖书。粗算起来,经我罗列选题、联系组稿、编辑出版的书稿约9000多万字,而我在退休后一直掌管经营至今的“社科书店”,已无法细算卖出了多少书。也许我这一生是离不开书了。令我欣慰
张岱年先生所著《中国哲学大纲》就是其中的一部。
那时,我刚到社科出版社不久,由于认识商务印书馆副总编胡企林先生,便向他请教,十分希望他能给予帮助指点,培养我做一名合格的编辑。他有一次对我说:当编辑首先要学会组稿,我给你提供两本书稿信息,其中一部是《中国哲学大纲》,你要不怕跑断腿,还要善于言辞才会拿到这部稿。这个信息令我如获至宝。1979年一个初冬的晚上,我联系上了张岱年先生。那天,我是冒着??细雨和阵阵寒风走了三站多地,才找到北京大学东门,我怀着虔诚而惶恐的心情走进张老住的那幢楼房。想象之中,哲学大师的住所应当典雅幽静,但眼前建筑物与环境却无情地击碎了我的憧憬,我来到环境拥挤的一栋普通宿舍楼前,按响了门铃,没想到,张先生亲自开门了,我深深的向他鞠躬,接着说明我的来意。这时,一个很端庄清秀的女士将杯热茶送到我面前,我连忙向她鞠躬道谢,张先生告诉我他夫人病在床上,这时我明白了那位女士是他家保姆,我随即去房中看望张夫人,“社科院的出版社编辑礼貌多多呀”,张先生对我说:“我的稿件不好编啊!是竖排本,要让学生看就要改横排。”我连忙说我会排,张先生问我,“你是学印刷的?”我向张先生介绍自己编过竖排改横排的书,并说社科出版社是新成立的,想出国学大师的大作,您的《中国哲学大纲》,我们出版社一定当成掌上明珠对待。张先生笑着说:好!好!好!我满意地告别了他,然而临行时,张先生说为这本书商务、人民等三个社都与我联系了,但我没有见到三个社的编辑,如果有变化,你得考虑。回社后,我向总编汇报了此事,总编夸我抓得紧,上门拜访得好,为确保将这一重点稿件拿到手,我随即到哲学所找几位学者支持帮助我。经过多方努力,终于得到了张先生《中国哲学大纲》这一选题。但如何编好《中国哲学大纲》,我得到了许多人的指点,我记得有哲学所赵宗正、辛冠杰、人民大学的张立文等。《中国哲学大纲》出版后,我去北大送样书和稿费给张先生,他笑着对我说:非常感激你火一般热情和诚恳,又积极编稿,感激出版社及时出版,感激学术界多方帮助,使得《中国哲学大纲》得以新生。
《中国哲学大纲》是张先生的成名作,也是中国古代哲学固有体系、问题、范畴研究的开创之作,是中国哲学通论研究的典范。与一般的中国哲学通史著作按历史顺序叙述历代哲学家的思想不同,《中国哲学大纲》则是把古代中国哲学作为整体,按照不同的哲学问题分门别类地加以阐述。因而这是一部以问题为纲的中国哲学问题史。张先生着重考察分析并阐明了中国哲学的固有体系、独特结构和概念范畴。对中国哲学特有的范畴概念如气、天、理、道、神、本根、大化等做出了准确分析。在全书的组织结构上,基本采用中国哲学固有的概念范畴,以显示出中国哲学的特点。所有这些,是《中国哲学大纲》常销不衰、年年都有广泛读者,年年都有广大市场的原因,张先生对出版社的贡献难以忘怀。
再说说中文版《古兰经》的出版。
我在审读《历史上的阿拉伯人》稿件时,章章提到《古兰经》,便感觉这本书的重要性。怎么样才能拿到这部书稿呢?带着这个问题,我找到社科院宗教所戴康生研究员。他告诉我《古兰经》是很重要的伊斯兰教经典,也是该教最根本的立法依据。目前中文版最好的版本是北京大学马坚教授翻译的,准备在商务印书馆出版。由于马坚先生已去逝,书的版权在他夫人马存真手里。这是一个非常重要的信息。我立即告诉了我社出版部陈新同志,他出主意,先打报告给院领导出具介绍信,争取该书的正式出版。经过多方努力,我拿到院部的信件去找北大马坚的夫人,但她坚持要到商务出版。在这种情况下,我又得到自然科学史研究所唐锡仁同志帮助,他找到在北大工作的同学,这位同学和马存真在一起工作,是很好的朋友,通过耐心细致的说服工作,马夫人终于同意转到我社出版。得到沉甸甸的稿件后,哲学室吴家洵主任对我说,你的组稿任务完成得很好,下一步的繁重编辑工作,由分管宗教著作的黄燕生负责。从此,黄燕生几乎隔几天就跑回北大,她的辛劳得到马存真的认可。中文版《古兰经》出版了,好评纷纷!尤其信仰伊斯兰教的读者分外欢欣,发行部主任王保春告诉我仅甘肃省一次便征订了8万册。当时,我还收到很多读者的信,一封信上说,《古兰经》创造了灿烂的伊斯兰文化。历史上的阿拉伯人为了使新入教的同胞和自己的子孙能正确地了解《古兰经》教义,而草创阿拉伯的文字学、文法学、修辞学、圣训学、教律学、法理学、教义学。由此可见《古兰经》功不可没。
此后,我还编辑了《中华道教大辞典》,这部大型道教工具书由社科院哲学所组成编委会,编委们推选我任常务副主编,分给我首要任务是写出《中华道教大辞典》一书的体例、流程安排。通常我处理哲学的稿件多,道教方面接触不多,这真难为我了。这时,我得到时任总编辑郑文林的及时鼓励,郑对我说:“黄德志你有驾驭事物的能力,如果真想编好这本书,你就能办到!”当时稿件都是手写的,难辨的字太多,不认得的也很多,先下决心把不认得的字记下来,虚心请教哲学所国学功底厚的冯国超同志,他指点我读一些道教的入门书,我边读书、边工作,经过前后四年努力,《中华道教大辞典》编出来了。台湾买了繁体字版权。如今,广大学术界仍很需要,我与主编商定,重印《中华道教大辞典》以满足读者之需,在纪念出版社成立30周年之际,这是很值得纪念的,已去世的吕张华副社长就曾为出好这部辞典付出辛劳。
就这样一本又一本地编书,度过了我的鼎盛之年。1996年,郑文林社长、盛存义党委书记找我谈话说:社科书店需要一个懂书的来管理,你是合适人选,如果有人找你出书,你还可以编书……我毫不犹豫,满口答应。1996年4月起,一干至今。
人生在世的方式有千百种,而每个人只能选择一种。我选择了以书为伴,为书服务一辈子,每天在翻书、查书、用书,每编一本书我得到心境澄澈的享受,每销售完了一本书又记载了我的有益付出,在书店无论是卖书还是编书时,忘却了自己也获得了自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