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童年的消逝》、《娱乐至死》之后,我们又读到了波斯曼的《技术垄断:文化向技术
前几年在读《娱乐至死》时,已预感会有《技术垄断》这样的批判力作面世,因为在《娱乐至死》中,已经明显感染到波斯曼对甚嚣尘上的电子文化的警惕和忧心忡忡,顺着他的批判思路,必然会走到这一步。这回他批判的是技术垄断所产生的“意识形态偏向”,一种可以称之为“机器意识形态”的社会观念偏向和文化偏向。
什么是波斯曼概念中的“技术垄断”?就是对“技术的神化”!就是“一切形式的文化生活都臣服于技艺和技术的统治”。
尼尔・波斯曼 |
到了“技术统治文化”阶段,情况就有了变化,在技术统治文化阶段,传统的观念受到冲击,“工具在思想世界里扮演着核心的角色,一切都必须给工具的发展让路……社会世界和符号象征世界都服从于工具发展的需要”。亦即“技术统治文化”是波斯曼用来描述工业文明兴起后的社会,尽管“技术统治文化”为日后的“技术垄断”社会的到来作了铺垫,但是在该阶段,技术还没有强大到完全主宰文化的地步。而到了技术垄断的时代,技术与人的关系完全颠倒了,“人生的意义要到机器和技术里去寻找”,所以该书的副标题是“文化向技术投降”。
注意,这里所谓的“文化”是指已有的人文传统和在此基础上建立起来的各种文化形态和各种价值观。所谓“文化向技术投降”就是人类在几千年中创造出来的多样性文化形态逐渐为机械划一的技术理性所取代。人类发明了技术,却反过来受制于技术。电子媒介和现代技术手段的高度发达,似乎达到了无所不能的地步,也导致了人们盲目崇拜科技手段而迷失了自身。
《技术垄断》中最值得关注的是作者对所谓的“社会科学”的批判,许多人文学科和社会研究被冠之社会科学的名头,而假借科学的名义所进行的一切就不可以受质疑。中国的学人尤其要对此进行反思。波斯曼将以上现象称之为“唯科学主义”,唯科学主义认为一切社会问题均有科学的应对方法,依靠统计的或实证的所谓科学方法来解决。这在作者看来,是十分荒诞的。如果所谓的社会科学就是进行这类研究,那么真不如常识来得可靠。
波斯曼认为,造成技术垄断的最重要原因是高科技的媒介手段和信息爆炸所带来的信息泛滥的困境,为了应付这些困境,人们不得不依赖三种手段,即官僚主义、专业技能和技术性手段,这三种手段互相联系,构成了一种制度,以抵御汹涌泛滥信息洪流并控制信息流量,然而与此同时人们也就尝到了技术垄断的恶果,似乎一切社会问题都得通过技术化手段来控制和应对。如家庭、伦理、道德、心灵、信仰等等都能以量化的方式得到测定,然后予以技术性的解决。实际上结果往往是南辕北辙。所以作者敏锐地指出:“技术垄断论的神父把罪孽叫做‘社会偏离’,把邪恶称为‘心理疾病’,把道德世界的问题变成了医学概念。罪孽和邪恶之所以消失,那是因为这些概念不能测量,也不能客体化,所以专家就不能对付这些概念。”这里,波斯曼揭示了技术垄断所带来的明显的观念偏向。
波斯曼是严谨的,作为美国的传播和媒介学研究者,他了解美国、批判美国,认为“美国文化是唯一的技术垄断的文化,这是一种年轻的技术垄断文化”。其实,在媒介全球化的今天,技术垄断无处不在,如果没有思想观念和文化的制衡,在电子文化迅猛发展的后工业时代,它是跨国界跨文化怪兽,任何国家和文化类型滑向技术垄断的泥淖不过在瞬息之间。当年霍克海默和阿多诺在写《启蒙辩证法》时预见了这一点,现在波斯曼又苦口婆心论证了这一点。对于我们来说,能否摆脱技术垄断的宿命是一个巨大而艰难的课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