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个月前,友人从上海打来电话,问我是否读过郭少棠博士的《权力与自由:德国现代化新论》(华东师大版),这书买了几年,但未读,上海说,过两天,跟我讨论此书。该作个头小,满打满算,正文10万字。第二天,便读完。正巧,先前刚刚读过百余页路德维希的《德国人:一个民族的双重历史》(东方版),推荐给上海。又想起老同学梁光严翻译的《地中海:传奇之海》(国际文化版),也是路德维希的,下架,置于床头。
或曰,以上罗列,任何一本,都足以让人了解欧洲或德国了。可愚钝如我者,还就是不敢说自己对欧洲了然于胸。是欧洲之于我们中国,太重要,还是欧洲太复杂?两者都有。或许不止。
直到前几日,友人推荐,一口气读完《欧洲:一堂丰富的人文课》([德]施万尼茨著,刘锐、刘雨生译,山西人民版,2008年6月)的历史部分,又挑着略读文学、艺术,和其他一些章节,第一反应,便是转荐给上海和其他几位朋友。今天下午,上海打来电话,俩人讨论了将近一个小时。
我声明,我无意贬低上述《欧洲》之外的其他作品,都是顶好的作品,尤其郭少棠博士的《权力与自由》――但一定是在读完《欧洲》后,它们才彻底改变了面貌。
阅读,顶要紧的,是找到“标杆”读物,并把它们牢牢地树立起来。所谓阅读物标杆,就是可以成为阅读相关书籍参照、坐标,或理解标准的读物。比如,上海就跟我说过,很长时间,黑格尔的《历史哲学》,是他理解欧洲、德国思想的标杆。科耶夫上世纪30年代在巴黎讲授黑格尔的《精神现象学》,成了整整一代法国知识人知人论世的思想标杆。阿兰・佩雷菲特,二十多年来,是我解读法国的标杆。可以说,短短两个月,在郭少棠博士那里,我找到了理解德国的标杆,在施万尼茨(《欧洲》作者)这里,我相信够到了打开欧洲之锁的钥匙。
《欧洲》一书,除副标题,封面还有一行类似广告语的小字:“现代人应该知道的西方历史、文学、艺术、音乐、哲学与风俗文化。”大体概括了本书的主题,但多少有损该作品质之神韵。对本书有兴趣的读者,我建议,先把184页的“历史”部分仔细读完,其他可随手翻阅,不必拘泥。184页,满打满算,16万字,读得快,七八个小时,慢了,十五小时也解决了。加上郭博士的书,二十小时肯定够了。但这二十小时,无论如何,物有所值,多半超值。
很多年前,有个读书的熟人,其爱好之一,便是把着阅读过的好书,尽量不与他人分享。换句话说,其最大享受,就是在某好书问世很久很久以后,当提起该书时,确知你未读过。其愉悦中,藏着天真、狡黠,甚至幸灾乐祸,当然,少不了踩乎你一顿。经验告诉我们,阅读生活遇到更多的,是蹩脚的包厢服务员。出于职业本能,我愿意把自认的好书,大肆宣传,广为推荐,但也免不了时常充当包厢服务员角色。对郭博士和施万尼茨的作品,我愿意充当不知它们读者的包厢服务员,今天不能,非所愿也,篇幅所限。
还是上海在电话里说得好――当他读到《欧洲》143-145页之后,颇有些感触。他重复施万尼茨的话说,拿破仑将军有着混沌学家般罕见的天赋,他能从“混乱移动的人群中发现其结构主线”,然后集中炮兵力量攻击对手的弱处――这无疑是一种贵族式的眼光,只看到最重要的东西。靠着这种贵族式的战略眼光,拿破仑重新绘制了欧洲版图。而全部欧洲人,最理解这眼光的,并不是拿破仑自己,而是躲在小屋里编织《精神现象学》的黑格尔,他把掠过窗前的拿破仑称作骑在马背上的欧洲精神。是黑格尔发现了欧洲精神,并赋予其绝对意义。精神(拿破仑)-发现精神并赋予意义(黑格尔)-提供意义实现的文本(科耶夫)-行动者(戴高乐和欧盟创造者们)――欧洲和德国,用了几个世纪,付出无数血的代价,实现了接近超国家的建制。
《欧洲》和《权力与自由》,之所以算作顶级标杆读物,还在于译(行)文的干净与无与伦比的流畅。其阅读的难点是,是否具备起码的背景知识,尤其读郭博士的著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