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为书籍一部分的序,须是与好书相媲美的好文章。自序尤其是作者学识、观念、心态、气度、情感乃至
读序识名作亦有助于识大家。翻译家江枫撰写《狄金森诗选》初版译序时,中国的读者和学者,几乎尚不知晓狄金森何许人也,江枫不满足一般性介绍,他反复吟诵研索《狄金森诗集》,并托请在美国任教的亲戚邮购一套三卷本狄金森《书信集》,通读再三,然后才开始动笔写序。他说,“要了解狄金森,至少应该通读她的全部作品”,坚持做到“不轻信,不盲从,尽可能掌握第一手资料,用自己的头脑思考”。艰辛认真劳作,使得江枫的序文至今具有重要分量,他在序中首次提出狄金森与惠特曼是具有美国面貌现代诗的“并立的分水岭”评价,至今仍为不移定论。至于他人代写的序,笔者赞同作家冯骥才的标准:“应是一种读后感。”许多大家坚持认真读书作序的严谨态度,是值得称道的。法国文学研究专家罗大冈应邀为人写序时,虽已是83岁耄耋老人,仍一丝不苟审读全部书稿,还要求作者再查找相关著述和基础资料供其细读,作者反而感到这位名学者写序过于认真了,罗大冈正色曰:“不把整个译稿看一遍,怎么谈得上写序呢?”“所谓序,不是溢美赞书,也不是应景制品,作序绝不同于做戏!”四个月后作者前去取序时,看到罗先生读过的书稿上遍布铅笔划痕、圈圈以及密密麻麻眉批,交付的是一篇凝聚心血真知灼见的好序。孙犁对于写序也有着相同识见:“求序者不应把作序者视为乐俑”,“古人对于为别人写序,是看得很重的,是非常负责的。”孙犁写序常常游刃于褒贬爱憎之外,喜欢闲聊一些与本文关联不大的逸文琐事,若即若离之间而余韵无穷,高妙至极。
今日序文也有言简意赅、高屋建瓴、一语中地、入木三分的短序,钱锺书《谈艺录》自序,便是寥寥数字“短的余味无穷”。冰心为《天上人间》一书写的序仅110字,亦是精粹至极、短而不轻。瞿秋白为革拉特柯夫长篇小说《新土地》写序言,更是短的只有5个字:“并非乌托邦!”为两千多年历史的我国序跋园林添增了佳话。长序当然也有文气淋漓极具大师风范者,如梁启超为蒋百里《欧洲文艺复兴史》写的序洋洋5万字,清晰勾勒出清代学术轮廓,素为学术界推重,遂以《清代学术概论》书名出版专著。
笔者读书先读序,受益匪浅。若《梦溪笔谈》一类著述,凭藉有限学识,是较难通过读原著评价沈括科学成就的,该书序言却是对此下了极大功夫,不读其序则难得要领。序文当然不是“简要说明”,通常不是一下子就能得其堂奥的,有些高妙蕴深序言,须采取逐步逼近方法读上几遍,勾出重点和难点,读原著再找重点和难点,如此的“闪回联系”方能有所体味乃至融会贯通。至于像钱锺书那样读序亦能触发高妙文思而为序作者感念不已,更是绝非人力所能及了,援引其事例权作结尾:一日,作家谢大光将自己散文集《落花》寄呈钱锺书先生。钱先生读其自序体察到作者以落花自况之低沉心境,随手拈来《离骚》“餐秋菊之落英”句,指出“落”是“初”“始”之意,因菊花不落,以此古注化解作者颓唐,成为读序一段趣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