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一场肇始于美国次贷危机的全球性经济衰退，动摇了世人对自由（市场）经济的信心。1991年美国芝加哥大学罗纳德・科斯教授被授予诺贝尔经济学奖，瑞典皇家科学院评价科斯“发现并阐明了交易费用和产权在经济的体制结构中的重要性及其在经济中的作用”。17年之后的今天，在全球性经济危机愈
演愈烈的时候，回念起科斯和他的理论有了别样意义。倘若经济危机显现了市场经济的种种弊病，那对于十几年来孜孜以求于市场化体制改革的中国出版产业而言，是否有必要对以市场化为目标的改革方向进行审视？
1991年美国芝加哥大学罗纳德・科斯教授（Ronald H.Coase）被授予诺贝尔经济学奖，在颁奖辞中，瑞典皇家科学院给予科斯如下的评价：他“发现并阐明了交易费用和产权在经济的体制结构中的重要性及其在经济中的作用”。17年之后的今天，在全球性经济危机愈演愈烈的时候，回念起科斯和他的理论就有了别样的意义。
这一场肇始于美国次贷危机的全球性经济衰退，动摇了世人对自由（市场）经济的信心，“自由经济正在衰亡”、“市场机制出现失灵”，这样的观点立刻成为舆论关注的热点话题，也似乎被越来越多的人所接受。作为一名出版人，笔者不禁想：倘若经济危机显现了市场经济的种种弊病，那对于十几年来孜孜以求于市场化体制改革的中国出版产业而言，是否有必要对以市场化为目标的改革方向进行审视，或者说，这一次的经济危机能够给我们正在实践着的市场化体制改革以怎样的警示。回答这样的问题，我们需要科斯的智慧。
科斯教授的一大贡献就是发现并阐明了“交易费用”在经济运营中的重要作用，什么是“交易费用”，我们可以通过下面这个日常生活案例来进行了解。在炎炎夏日，你可能会突然感到口渴，希望能畅快地喝上一口冰镇可口可乐，附近刚好有一家便利店，你当然知道便利店要比大超市的价格要贵上一点，可你还是会毫不犹豫的走进便利店买上了一瓶。为什么你会做这样的选择，这就是交易费用在发挥着作用，到大超市购买固然便宜，但是路途较远，要耗费更多的时间和精力、要忍耐更长时间的口渴，在你感到口渴并迫切希望获得饮料的时候，你会觉得，多花上一点钱，立刻获得解渴的满足是值得的。在这种情况下，我们就可以说，就近在便利店购买的交易费用要低一些，而到大超市购买的交易费用要高一些。同样的道理，在经济活动中，买卖如何发生、货币选票如何支配、资源如何配置都取决于交易费用和价格的高低。当然，交易费用不仅仅指实现交易所要走的路程，还包括很多内容，如讨价还价的费用、搜寻交易对象和价格的费用、为解决交易纠纷而产生的费用、因经济外部性而引发的间接费用等等。
以交易费用的视角来观察经济世界，在科斯的理论中，市场仅仅只是人们赖以进行经济活动的一种制度形式，在市场之外，企业、政府和家庭也都是人们进行经济活动的有效形式。只不过在不同的经济制度下，人们交易的方式不同，所耗费的交易成本也就不同。比如，同样要进行一项投资，在市场经济中往往依赖证券市场，在计划经济中要得到政府审批。如果办同一件事情的费用较高，就反映经济运营的效率较低，因而从科斯的视角来看，采用哪种制度形式就取决于哪种形式的交易费用最低。一直以来，市场制度因其资源配置的高效和交易成本的低廉而普遍被视为最有效的一种经济制度形式，就中国出版业而言，以市场机制来实现产业资源的合理配置和交易费用的低廉便是出版业市场化的根本初衷。
只是，世界上并没有完美的制度体系，被认为最有效的市场机制亦有自身的弊病，不完全竞争（例如垄断）和经济外部性（例如环境污染）就足以致使市场机制失灵，从而导致资源配置的低效率和交易费用的高昂，这一次的次贷危机就再一次证明了这一点。为了获得更高的按揭利息，缺乏监管的美国金融机构视风险于不顾，大量放贷给不具有相应偿还能力或个人信用记录较低的贷款人，在楼市泡沫破裂房价下跌的时候，巨大的次贷风险喷涌而出，造成了金融动荡并逐渐影响到实体经济。以科斯的视角来看，缺少监管的市场体制催生了市场本身的失灵，而次贷危机的市场交易成本如此沉重，沉重得要以经济危机的方式，由全社会来共同承担。从这一意义来讲，次贷危机并不说明自由（市场）经济的失败，恰恰相反，它是市场失灵后的市场经济的一次自我调整，是市场经济缺乏监管后交易费用高昂的一种无法避免的结果，我们不能藉此动摇对自由（市场）经济的信心。
经济危机告诉我们，交易费用的高昂必然导致经济运行的危机，而历史经验则证明，监管过度的市场经济与缺乏监管的市场经济一样都会因交易费用的高昂导致经济运行的低效率，以这样的视角来审视中国出版产业，十几年来我们孜孜以求的以市场化为目标的体制变革，不正是以交易费用低廉的市场体制对交易费用高昂的计划体制的渐次替代。美国华盛顿大学的斯诺教授认为，“当存在交易费用时，制度是至关重要的”，而中国出版业发展的过往历程恰恰构成了对这一观点的佐证：产业的发展路径是与国家政策空间的渐进释放、产业体制不断调整的步骤相一致的，政策空间释放的多寡、产业体制调整的程度直接左右着出版产业的发展状况。所以，出版业的持续发展，首要的就是进一步消除制约产业发展的体制障碍，那么在历经数次重大体制改革之后，当前出版业发展的体制性障碍是什么、体制改革的重点又是在哪里？
对任何产业而言，良好的市场运作都是产业健康发展的基础，而市场运作良好与否的关键又在于市场如何发挥对产业资源的配置作用。在出版产业，体制改革的核心之一，正是变资源的计划分配为市场配置,于是，从出版产业运营的基础层面来关照上层建筑（产业体制）对资源配置效率的约束情况，是分析制约产业发展体制性障碍的恰当思路。关于资源配置的效率问题，西方经济学界做了大量的研究，这其中以科斯定律最为著名，该定律认为：资源配置（市场交易）发生与否以及效率之高低是由两个条件来决定的，一是所有者产权是否清晰、二是交易的费用是否低廉，产权清晰且交易费用低廉则配置效率最高。以此定律为借鉴来分析中国出版业的情况就不难发现，产权不清晰、交易费用高昂是束缚中国出版业进一步发展的最大的体制性障碍。
由于产权不清晰被普遍认为是制约出版业市场化、产业化的主要障碍，于是自1990年代末开始，出版业便经历了一场旨在政企分开的产权体制改革，各类经营性文化事业单位纷纷转制为企业，并按照现代企业制度的要求，通过清产核资、明确产权、确保出资人到位、落实资产经营责任制来克服产权不清晰的体制障碍。可问题是，非自然人的、虚拟化的国有资产产权所有者能否真正避免产权主体虚置、解决所有者缺位问题，国有资产监管部门又能否真正落实其所有者权利，并以出资人的身份对国有资产的保值增值承担起责任呢？科斯定律对清晰产权的强调，是因为在一般意义上，产权所有者会基于对自身利益的关切而理性地做出最有利的资源配置（交易）决策，进而凭藉个体的理性来实现市场总体对资源的合理配置。可是，就国有资产而言，经由制度设计而成的虚拟的资产所有者能够如同自然产权人一样在资源的交易配置和保值增值中做出最有利、最理性的选择吗？所以，在实现产权清晰的基础之上、如何确保出资人监管责任到位，既是深化出版体制改革将面临的重点、难点，也是目前制约出版业持续发展的一个体制性障碍。
市场的配置作用要通过（资源）产权的交易来完成，科斯定律则认为，交易的费用越低则交易越活跃、市场对资源的高效配置才越有可能；可是，倘若由于垄断而产权本身无法交易或者交易成本高昂，市场的配置效用就无从谈起。在当下以市场化运作为方向的中国出版业，打破计划经济体制下的按行政级次、区划和部门分配资源的旧框框，改变条块分割、地区封锁、垄断经营的计划分配的旧体系，形成全国统一、开放、竞争、有序的出版产品市场和要素市场，由市场承担产业资源配置的主要责任，并通过市场“看不见的手”的作用，促成资源向优势企业集中，这是出版业体制改革的主要内容与发展方向。可是，由于种种原因，出版资源的市场配置还远未实现，产业内惯常的垄断经营与指令性的计划分配造成了产权交易、资源流动与合理配置上的巨大障碍，这在书号资源的配置上显现的最为明显。在书号资源的使用上，实行的是选题报批和统一分配的制度，出版社作为市场经营的主体，无论其经营效率高低，都能按照级别层次分配而得一定数量的书号资源，而现有的政策框架之下，出版机构之间又无法进行真正意义上的联合重组、破产兼并，书号资源分配于出版社之中而无法自由流动，产业资源的有效配置就无从谈起。资源难以经由市场配置向优势企业流动，大量资源控制在不具备选题开发能力或开发能力比较弱的出版单位，这不可避免会降低整个产业的资源效用，事实上，图书选题重复雷同的日渐严重、低水平跟风炒作的日益盛行都是这种低效用的具体体现。因此，要取消对出版机构种种政策保护、取消出版单位在书号、教材等资源上的垄断经营，允许市场竞争对出版社的优胜劣汰，鼓励竞争力强的出版机构对竞争力弱的出版机构的联合重组和破产兼并，促成资源在市场主体之间流向优势的出版企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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