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山歌最是穷乡好

2008-12-03 来源:中华读书报 作者:■介子平 我有话说
“山歌最是穷乡好”。为什么?穷乡之域必因人民贫困而得名,人穷则无畏,轻礼教,逾绳墨,人穷却不缺情,有爱更敢爱,且编汇成曲调,引吭于山梁,高歌于野旷。

文人抒情,抚琴者,或窗明几净,焚香左右,或山岚茅亭,漱石涧边,品竹弹丝,引商刻羽,高山流水,阳关三叠,其味在品,其趣在悟;吟啸者,或茂林

修竹,落叶秋风,或登高江楼,把酒临风,酬和往来,长吁短叹,步韵互答,惘然若失,其兴在雅,其志在气。民歌则不然,负者歌于途,渔者歌于水,前者呼,后者应。呼者,直勾勾夸饰其辞,酣畅其情,话里有话何所云,应者,羞答答故作其态,闪烁隐约,拐弯抹角不知处。他们的快乐并不因贫穷而稍减,就像富人并不因奢靡而使快乐略增一样,正所谓钟鸣鼎食、轻裘肥马者终日提心吊胆、惊魂未定状,酒池肉林、醉生梦死者哪有措置裕如、从容消停时;而身无长物、一文不名者少有矜持拘谨、局促保守形,数米而炊、并日而食者多是随遇而安、徜徉自得人也。惟有开心是度过苦日子的良方,开心者必豁达,豁达者必忘我,世上还有比忘我之情、无私之爱更醇更酽、更诚更真的呢?故曰“山歌最是穷乡好”。

二人台是广泛流传于晋方言区的民间曲艺。其流行的具体区域在晋北、陕北、冀北及内蒙西部一带。而历史上这一带的又一共同处是“经济欠发达”。

二人台,顾名思义,二人同台演唱。二人者,一男一女、一俊一丑、一文一武、一红一绿、一高吭一阴柔、一安静一慌张。文艺学上的对称法则在民间文艺中由此达到了极致。《红楼梦》里也有史太君与刘姥姥、凤姐与李纨、宝玉与薛蟠、宝钗与黛玉的对比,但那是不露声色、隐隐约约式的。二人台的演唱,角色载歌载舞,唱念互见,动作以推闪躲让为主,道具从鞭扇帕绢之简。其间既有山曲道情之调,又有梆子黄皮之腔;内容浅显,文辞通俗,热闹红火,欢畅淋漓,没有人将其文人化,没有人将其矫情地拔高主题,表现的就是世俗生活,表述的正是士儒不为。唱词与现实交融,台上与台下互动。演员随机应变,观众帮腔跟唱,难怪能让数代人痴迷,千万里远播。

《走西口》是河曲民歌、乃至山西民歌中最著名的一首,民歌《走西口》是从二人台《走西口》转化而来的。《走西口》有很多版本,或长或短,一剧多曲,但叙述的都是咸丰五年,一个名叫孙玉莲的女子送别新婚丈夫太春走西口时的情形。西口泛指山西右玉杀虎口诸关隘。康熙朝开禁内外蒙古后,贫民夹杂商贾开始大举西向移民。山西得地利之便,晋民首当其冲。河曲位于晋陕蒙交界处的黄河左岸,是西进的主要通道。西口路上一幕幕的悲欢离合、生离死别情景让河曲人感受颇多,意味颇多,于是有感而发终成大曲。开曲唱道:“家住在太原,爹爹名叫孙朋安,所生下我一枝花,名字就叫孙玉莲。”已无稽可考戏文所言是否真有其事,但它确是河曲数以百计的二人台、牌子曲、山曲中不多见的苦调。虽曰苦调,但闻者反反复复,不厌其烦,每每点唱此曲,每每暗自淹泣,老泪涟涟。唱者更是满腔生动,心驰神往,每唱一次都有一次的不同感受。无非是对对方饮食起居的悉心叮咛、含蓄关爱,却是句句肺腑之言,字字心迹表露,不由得让人寸肠百转,能触及灵魂。

《西口三部曲》的编著者燕治国先生就出生在走西口发源地之一的河曲县。燕先生认为,河曲县至今所传的万余首原生态民歌是一部相对完整、十分珍贵的中国北方蒙汉民族的爱情叙事史诗。“叙事史诗”之概括,《走西口》足以证明。倾听或捧读这些凄婉动人的山乡小曲,让人感慨唏嘘,心灵为之震颤,同时也能获得艺术上的启迪。

《西口三部曲》,燕治国编著山西古籍出版社2007年12月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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