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出生在山东肥城的一个小山村。村庄虽小,但周围山环水抱,古朴清幽。山上长满了树木花草,掩映着一些平滑的大青石,那是大人采山砍柴休憩的场所,也是我
和共和国的大多数农村一样,在建国初期的几年里,我的家乡,文化和经济都不发达,人们过着自给自足的生活,日出而作,日入而息,凿井而饮,耕田而食,倒也安居乐业。然而这一切都随着共和国建设任务的启动而发生了根本的变化,人们大干快上,大炼钢铁、超英赶美,建设社会主义新农村的干劲和热情达到了空前的高涨。偏僻的小山村也开始沸腾起来了。
那是在大跃进的年代。开春时节,我还没到上学的年龄。母亲参加青年妇女突击队,每天天不亮便下地劳动。爷爷则牵了牛,扛了犁耙,去耕地了。一群学龄前儿童,都被送到了生产大队的幼儿园。幼儿园的阿姨们把我们集中起来,用一根绳子牵着,沿着大街游行。每人手里发了一面用各色彩纸做的小旗子,花花绿绿的,挺好看。小旗上面写了许多字,那墨迹黑得发亮,我便好奇地反过来正过去地看。彩纸做的旗子毕竟经不起我的折腾,撕裂了,我懊恼得几乎要哭。阿姨没有责怪,只是把她自己手里的小红旗给了我。这下我才高兴起来,不敢乱动了,把小红旗高高地举过头顶,另一手抓着绳子,跟着队伍继续行进。
后来不去幼儿园了,便在家里,天天跟在奶奶的身边转来转去地玩耍。有时候蹲在大门口的石阶上,盯着对面石墙上那一排用石灰粉涂刷的大字标语,默默出神。看着那些比我大些的、已经上小学的孩子,抬了一口钟,一路“铛铛……铛铛……”地敲着从我面前经过,心里着实羡慕。大人们说,那是送往邻近的孙小庄炼钢的。
父亲当时在外地当老师,有学问且写得一手好字。他每次回家来都给我带回一些《看图识字》之类的读物,教我读汉语拼音,又教我怎么通过汉语拼音认字。父亲告诉我说,大门外石墙上那十个大字是:“种地不养猪,必定有一输!”所以那个时候我虽然是个学龄前儿童,还没有上学的我居然能够认识不少的字了。
小孩子好奇心强,是闲不住的,一天忽发奇想,趁着奶奶没有看见,我钻进了里屋那土砌的炕洞里。
炕洞里光线很暗,满是尘土。借着洞口透进来的一点儿亮光,我看到墙角堆放着一大捆书,便从炕洞里给推了出来,然后再钻出炕洞,将书拉到光明处,顾不得满头满脸的土灰和蛛网,坐在地上一本一本地翻看。奶奶在做针线,隔着老花眼镜看见了,不但没有嗔怪,却是带着一种充满慈爱的欣喜。
那些书都是父亲和叔父上小学时候的课本,文字浅显易懂,且配有许多插图,读起来竟是饶有趣味儿。具体内容记不清了,只记得有几幅插图,线条简练、稚拙自然,有如丰子恺先生的漫画,很好看的。
看一阵子书,便想到要写。使用的是名副其实的“硬笔”―― 一块带尖儿的石头。踩着爷爷奶奶的桌子,就在那堂屋里的石灰墙上“写”起来。与其说是写,倒不如说是画或者刻。那个时候也不知想写什么东西,然而写出来的却是“社会主义好”、“总路线、大跃进、人民公社,三面红旗万岁”――就是把大街墙上刷的标语口号给搬到家里来啦!日久年深,那原本白色的石灰墙早已是黑色的了,我用硬石头划出的白字,却是十分醒目,父亲回来了,抬头盯着石灰墙端详了半天,竟也十分赞许,连连点头说“好、好……”可能这就是我最早的“书法”创作作品了。
得到父亲的表扬,我的“创作”积极性得到了高度发挥。这么一来,家里的墙上、地上、锅台上、大门上,便全都有了我的“作品”。石头划的,粉笔或者黑木炭写的,工具五花八门,作品也五颜六色。算起来,这个时期,也是我的“书法创作”高产期呢!
逝者如斯,岁月悠悠,近年的许多事情都忘却了,然而这儿时的记忆却像一坛陈年老酒,永远让人回味无穷。以后随着年龄的增长,上学读书、参加生产劳动、进工厂当工人、参军入伍,学业、事业,戎马倥偬,事务繁忙,再也没有更多的闲暇能够自由自在地从事自己喜欢做的事情了。然而这种读书写字的兴趣却是一点也没有减少,反而愈加浓厚了。
(2003年2月)
《走进京华御云斋――刘广迎艺术之旅》刘广迎著,广西美术出版社2008年8月出版,定价:138.00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