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天,当我用文字梳理过去那些年在电视圈里的流浪,我发现,原来我曾经做过那么多类型的节目,当过记者,干过专题编导,做过新闻主播,体育的、时尚的、娱乐的、文化的、访谈的,这几年还无心插柳地在电视上教人煮菜。居然每个节目还都给我做得风生水起。想到这些,我的嘴边浮现一个微笑。
2009年“全球华人新春音乐盛典”的彩排现场,我碰到了国家大剧院的陈平院长,我们一起往后台走去的时候,他问我:“你常常在大剧院这个最高的艺术殿堂里采访艺术家,登台主持音乐会,还在电视上教人做菜,忙得过来吗?”
我想了想,说:“传说中的上得厅堂,下得厨房,是不是就是这样?”
陈平院长哈哈大笑:“正是!”
还是一本小说中的一段话:“最好的,最适合,最难忘的地方就是在路上。在路上,你可以一无所有,一辆车,一点钱,一双眼睛,一颗坚强的心……就足够了。”
不知在这一处,我会停留多久。
理想在远处,最终能否抵达,其实并不重要,但流浪的路上风光无限,我走走停停。
“沈星,你真的会做菜么?”
最常碰到的问题,我却不知如何做答。
那就是“你真的会做饭么?”
你说怎么回答,是忙不迭地说“会会会,我会的,”顺便再拉旁边的不知谁过来,“你快来证明一下,我会做饭的对不对,你忘啦,你上次还吃过”。
才不呢,我才不会这么耐心,跟不认识的人一个个去解释,我只在一边,笑嘻嘻地不做声。
“不会是不是,我就说嘛,”人家一副猜中的样子,“肯定是别人做好的端上去”。
管你怎么说,又不是你开工钱给我,我心想。
可,但是,开工钱的那一个,就是老板嘞,记得有一天,也这样问我哪。
不过那时候,我刚来凤凰没多久,同事们在一起吃饭,公司附近的“王家沙”。菜还没上,老板突然想起来,问我:“沈星你真会做菜么?”
我很严肃地说:“我当然是会做菜的,老板。”
“是从小就会么,还是后来练的?”老板又问。
我从头开始讲:“在高中的时候,有一天,我想去打暑期工,我爸说……”
菜陆陆续续地上,我继续讲:“……所以,后来啊,我就会做饭了。”
“那这些菜还有那些菜,你都会么?”有同事指着桌上的菜不依不饶地问。
“好啦,”老板宽容地笑着说,“肯定会啦,下次有机会做一桌给大家证明一下,快吃快吃……”
我只好快吃,此刻,我也不能为了证明自己,来个口述私房菜,把桌上菜式的做法都讲一遍。
其实,对于老板来说,会做节目就好啦,公司又没有打算聘我当食堂大厨,菜做得是不是对每个人的胃口有什么关系。
可是直至昨天,还有人一路不停问:“你会不会,做菜?”
现在,轮到我忍不住跳起来回答:“老娘,不,是敝人,当然会,一直都会,不会哪来这节目。”
各位,5年了,还问会不会,笨,就算以前不会,现在也会啦。
又问:“是不是别人帮你做好……”
“没有别人,别人就是在下自己,要有别人会做还要我干吗?”
“也是喔,你别生气,问问而已。”
我才不气,自己又坐回原处。
“哎,那个故事,就是为什么会做饭那个啊,讲来听听嘛。”
“有什么好讲,讲过很多遍啦,讲小时候的事多没劲。”
“讲那么多遍也不在意多讲一次。”
“那好吧,不许听一半走开。”
必须样样都行,哪怕今后不干
做菜这件事,在没有上升到谋生工具的高度以前,只不过是很普通的家务活啦。我妈对于女孩子做家务这件事情上的态度是:必须样样都行,哪怕今后不必干,但必须什么都会。后来想想,我觉得是我外婆的封建思想影响了我妈。我妈生活在重男轻女严重的大家庭,并且她是唯一的女孩,从小带大弟弟,照顾哥哥,对我外婆言听计从,并且还这样要求我。还好,我只用管好自己,顺带收拾屋子就行。
我姐小时候一直住在南通老家,不过,直到中学时,我姐回来,我发现她也是不用干家务活的,因为她的手爱流汗,所以,在我晒晾衣服的时候,抹拾家具的时候,铺床叠被的时候,我姐只是捏着一方漂亮的手绢,远远地看着我,或是看书。
没办法,羡慕也没用,谁让人家天生条件优越。
我高二的时候,同学中流行打暑期工,大家各有门路,有的在旅行社当市内导游,有的在花店送花,不济的也可在电脑厂插二极管,那时的珠海世道兴旺,连高中生也人人找到一份工。
我蠢蠢欲动,家里电话响个不停,跟同学积极筹划中。我爸我妈看在眼里,在一边窃窃私语。
我爸来跟我谈判,“不如考虑在家打工?”
在家怎么打工?我心想。“家务全包,照付工钱就是。”“咦,多么新鲜,给多少钱?”
“你出去打工挣多少,我就给你多少。”我爸说。
我脑子迅速判断,干家务还能收钱,这样划算的事。外边同学打暑期工一月能挣五百,我在家当保姆该问我爸要多少钱合适呢?
看我没吱声,我爸沉不住气了,“行不行?”他追问道,又说,“稍多付点也行”。
我妈在一边打岔:“干嘛多付,是多少就多少,还有啥可商量的。”
哈哈,我心里马上有数,我爸我妈也是的,跟人谈判怎能自乱阵脚。
我沉着地说:“八百。”
我爸马上点头,我妈加一句“包下做饭”。
这事就这样定下了,在家打工。
那时做饭,属于零基础
那时做饭,用我现在的话说,属于零基础。
我爸赠我菜谱一本,《家常菜100道》,现在早已不知去向。记忆中十分简陋,薄薄一本,做法简单,无非是番茄炒蛋,酱焖茄子,炖排骨,红烧鱼块之类的,没有彩图,也没有现在菜谱的什么厨房小贴士,健康小指南。
那时却如获至宝,翻来覆去地看,边烧菜边依葫芦画瓢,弄得菜谱一页页油花斑斑。
我十分爱岗敬业,每日买回许多食材练习。暑假里,我一早就去菜场采购,大包小包提回家。楼下阿姨说:“你家怎么天天请客啊。”
我每日翻新不同花样,而我妈我爸我姐我外婆都很捧场,做什么都照单全收,顿顿吃光光,抹抹嘴走人。当然收拾桌子自然是我,原来大家还帮忙,现在只是客气地说:“慢慢啊,辛苦啊你。”
谁让你收钱呢,收钱干活,天经地义。
后来去大学念书,把那本菜谱带过去,全寝室七个女生一起研究。冬天,寝室阳台外的晾衣架上全是腊鱼卤肉,在屋里只用电炉还不够,在走廊里生起小煤炉。下课之后一起去家属西区菜场买菜,食堂开饭了,我们只用派个人去打白饭,而寝室里虚掩着的门内不时地传出油爆锅的声音,“滋啦,哗……”酱油蒜苔爆肉丝,腊肉炒茭白,青椒炒蛋,大吃大喝,全寝室齐心协力,喜气洋洋,忙得团团转,天天像在过年。
就算是不做饭的时候,炉子上也烘个馒头片烤个橘子什么的,空气中弥漫各种诱人食物香气。有时做完功课,大家围一起搓汤圆,要不就煮鸡蛋挂面,总之一定要吃饱喝足才睡觉。
这样富足的好日子终于在寒假前结束,我们年级的辅导员气急败坏地来到宿舍的时候,谁也没有注意到他来了,大家正在包饺子,我正蹲在煤炉子前专心煽火,炉子上一锅水烧得哗啦啦地翻着。
“你们是来学习来了,还是来过日子来了?”他大声质问我们,我们这一群人低着头,当然是没有人吭声的。
“看看这里,像什么样子,你们还像女大学生么,简直是一群家庭妇女!”说完,他扭头走了。
“家庭妇女怎么了,”我们一边收拾残局,一边小声嘀咕,“看不起家庭妇女了还,有本事别做饭,天天喝西北风。”听听,那时,我们的口气的确已经趋家庭妇女化。
走廊遂回复往日的宽敞明亮安静,不再烟雾缭绕,只有朗朗书声。只是我们一日三餐,端着碗去食堂打饭的路上,心里怅然若失。
那年寒假我回家,我妈看见我,又惊又喜,说:“你长得真是,好。”
我妈通常说长得好,就是长得胖的意思。她以为我去学校念书住校是去受苦了,万万没想到我把自己养得又白又胖的回来。
那年我十八岁,体重一百三十六斤,是人生最高点,估计今后也很难超越。
再过个十年八年,美女变煮妇
各式美肴,一煮就是5年,算算超过400道菜式且没重复,而且,还要源源不断继续煮下去。
“会不会厌倦?”有人问。
“怎么会,能把兴趣变成工作是我的福气,高兴还来不及。”
只是,再过个十年八年,美女变煮妇。
凤凰把我的《美女私房菜》卖到世界各地有华人的地方,欧洲美国、日本、韩国……收到世界各地来信,询问菜式做法细节,纸上谈兵切磋技艺。也有热心观众寄来菜谱,我当然小心珍藏。
听广告部门同事反映,《私房菜》在韩国播得不错,我兴奋地问密斯高:“咱去韩国玩耍时,是否要戴上帽子墨镜?”密斯高想了想,犹豫地说:“人家自己有《大长今》,很难超越喔。”
“这样啊……”我有点遗憾。
每年过年,香港亚洲电视也会买来《美女私房菜》的年菜系列,每天半小时两辑连放,他们换上了粤语配音播出,效果居然天衣无缝,我在家里看自己的节目听到人家的声音,感觉十分有趣,捧着肚子笑得嘻嘻哈哈,心想下次可以建议我自己来配音,当然价钱要卖得贵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