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钻石婚小记

2009-07-22 来源:中华读书报 作者:■叶津 我有话说
“人生七十古来稀”,我早已远远地活过了“古稀”,到了87岁,老伴81岁,可谓多福多寿了。

世界上最感人的爱情,大多是悲剧,夫妻双双年介眉寿,而且终生矢志不渝的,恐怕不是很多;至于能共度金婚或钻石婚的,那就是少数中的少数了。相比而言,我和老伴可说是极其幸运了。

今年农历五月初十,我和老伴

共度了我们的钻石婚。没有婚纱礼服,没有张扬庆祝,正像我们60年前那个天翻地覆的年代极其简单的结婚一样,没有发请帖,没有举行任何仪式,没有办喜酒,甚至没有新房。那时我们简陋的室内,只有一张破烂的陈年古式木床,下面钉了一排竹片,上面铺的是草垫。今年我们度钻石婚,虽然时势和经济条件都比当年好得多了,却也一样简陋,不过全家一起吃一顿晚餐,拍一张全家福而已。

钻石婚是个“舶来品”,正像“情人节”、“愚人节”等等节日一样。我也许是个不合时宜的老派,对此类西方风俗不感兴趣,只愿意保留我们中国人传统的家属亲情――父母慈,子女孝,兄弟亲。今年我们的大孙子也有可爱的小女儿了,我们虽不“四世同堂”,却有了人们羡慕的第四代,可以自得地说:我们有一个幸福家庭!

回忆我们当年的恋爱结婚,虽说曾冲破很大的阻力,但却说不上有什么浪漫,也没有如烈火、如狂涛般的热恋和激情。我们只是两条小河,两条平静的小河,两处异地的源泉,清澈的源泉,流呀流的,平静地流到一起来了,亲密无间地融汇了,流过许多艰难困苦或欢乐愉快的岁月,流过我们相濡以沫的60年。

也许你不相信,我们在这60年漫长的岁月中,从来没有吵架打骂过。当然,有时候对某些事情有不同意见,不同看法,难免彼此争辩几句,但从没有到面红耳赤、拍桌打凳的地步。争辩时声音也许有点高,但辩过之后,什么都没有了,仍旧是两条平静地流到一起的小河。

人们常说爱情和婚姻是有缘分的,我想此语确实有点道理。那时我正身患肺结核。正因为我患上这个可怕的病,我才碰到她的。她没有嫌弃我这个“痨病鬼”,却以她纯真的少女的心给予我温存体贴,给予我无微不至的关怀。我们就在病痛的苦难中相爱了。这位本来胆怯的姑娘,竟勇敢地冲破沉重的家庭压力,投身到我的怀抱了。

她的父亲是个封建观念极端严重的老顽固,死抱着“女子无才便是德”的旧思想,虽有万贯家财,却坚决不让女儿们读书。她只读过几年家塾和教会小学,就失去受教育的权利了。对此我不免有几分遗憾,但却没有理由嫌弃她。人生是不可能十全十美的,能够享有部分的称心,应该也可以知足了。她纯真善良,富有同情心,待人以诚,从不与任何人吵架;对我更不用说,可说是我苦难中的天使,日常生活里的贤妻。

我的人生道路是崎岖而充满荆棘的。1957年我被打成右派,带了她和3个年幼的孩子下放回乡监督劳动。农村的艰苦生活,那3年可怕的饥荒,她都随着我挨过来了。在我们的苦难中,没有一丝怨尤,反而百般地体贴我,慰藉我,侍奉我。从她的爱中,我汲取支持自己的精神力量,使我还能振作起来,与她共度时艰。

经过7年的监督劳动,我终于摘帽回校了。但她和孩子们仍旧留在农村。在那个阶级成分可以钉死一个人的极左时代,成绩优异的孩子却因为是右派的儿子,连初中都不让读。我鼓励他们自学,即便一生只能做农民,也不能做没文化的农民。他们通过自己的努力,以后终于都冲着逆流,奋身跳过龙门,通过高考的大关上来了。他们也终于争取到了作为有尊严的人的权利。这也是我们一生值得自慰的地方。

三个孩子品性都正直善良,有孝悌忠信的传统美德,奋发图强的毅力和正确的价值观。我们并没有苦口婆心、谆谆不倦地教诲他们如何立身做人,可是他们却自觉地做到了。也许是由于苦难中培养起来的忧患意识,也许是由于我们家庭中爱的氛围的蕴育,他们无形中耳濡目染,自然而然地形成了自己的个性和道德情操。

我想父母以身作则,从自己做起,一家人相亲相爱,融成一种和乐的气氛,对孩子个性的健康发展,是会起到良性的作用的。

1999年,我们去新马泰旅游,到了泰国芭提亚的沙美岛时,适逢我们的金婚。我们吃到丰富的海鲜,并在海滩上拍了一张合影。虽然没有婚纱,没有喜筵,但却十分快乐。那时没想到我们还有机会共度钻石婚。不过今天,我们当年那点儿激情的余烬完全熄灭了,我只平平淡淡地吻了她一下,感谢她给予我一生的幸福。

二三十年前,我曾写过一篇散文,叙述我们的相爱和结合,以及在农村共度苦难的日子,题目叫《患难夫妻》。我们确是一对患难夫妻――在患难中相爱,在患难中走过我们的人生旅程,走过漫长的六十年,直到今天的钻石婚。

人生还要有怎样的奢望?有了她,幸福足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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