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国当代的小小说还经历了另一种从量变到质变的过程。当代小小说的兴起是20世纪80年代的事情。随着各种报刊的大量涌现,以及城市快节奏带来了快阅读习惯的形成,小小说这种短小精悍的样式受到了普遍的欢迎。几乎所有的娱乐性的报刊都会刊登小小说,以此活跃版面,吸引读者。当时的小小说特别芜杂,并没有严格的文体概念,只要短小,具有可读性,就冠以小小说的名称,它有可能就是过去被称之为的小故事,小笑话,或者是小品,甚至是报刊用来填充空白的轶闻趣事。随着小小说的迅猛发展,开始有了专门发表小小说的刊物,有了专门从事小小说创作的作者队伍。正是经历了这样一次量的积累,小小说才从众多的短小类作品中脱颖而出,人们才有了小小说的主体意识,才有了对小小说文体的建构。于是当代小小说从另一途径完成了一次从量变到质变的过程。在这一次的量变到质变过程中,尤其应该提到一个人的贡献和功绩。他就是《百花园》和《小小说选刊》的主编杨晓敏。关于杨晓敏的事迹在很多文章中都谈到了,我在这篇短文中不想重复,我想强调一点的是,杨晓敏的可贵之处就在于他具有明确的、强烈的小小说主体意识。从20世纪80年代下半期以来,不少人都看到了小小说的红火趋势,国内办了多家小小说的专门报刊,杨晓敏主编的《百花园》和《小小说选刊》只是其中之一。但是唯有杨晓敏在思考小小说的独特的美学价值,在规范小小说的文体类型。他不仅进行理论探讨,而且以自己的刊物为大本营,推行自己的理论主张。在10余年的实践中,杨晓敏的小小说大本营培育了一批有着小小说文体意识的作家,提升了小小说的品位,将小小说扶到了“成人”阶段。如果没有杨晓敏等人的自觉和努力,我想,小小说也许还是一个野小子在文坛外面漂流。如今,小小说面对那些大部头的长篇小说,或者是那些在文学期刊上享受着正宫娘娘待遇的中篇小说,丝毫也不必自惭形秽。在短篇小说越来越式微的情景下,小小说反而越来越阵营宏大、声音响亮。也就是说,小小说在实践层面已经完成了一次从量变到质变的过程。只要人们尊重事实,不带着偏见去看待小小说,就应该承认小小说已经是一个具有独立品格的文体,有其自身的审美特性和写作规范。
当我们承认小小说是一种独立的文体样式时,还需要在理论上再进行一次从量变到质变的过程。相对于小小说的创作实践,关于小小说的理论研究要滞后很多,杨晓敏、王晓峰等批评家以及小小说作家们在理论上做出了不懈的努力。但前一阶段的理论建树由于是在小小说还缺乏应有的文学位置、还处于被歧视和忽略的状态中,因此其理论焦点主要放在为小小说争得一席之地方面,其理论主张突出了小小说与其他小说类型的差异。其中有一个重要的倾向就是将小小说视为是大众文化的一种样式。这样的立论固然有其历史的合理性,但这种立论显然是有片面性的,它会使得人们忽略了小小说的精致性、典雅性和应有的艺术品位。比如有的人就认为,小小说是与精英文化、高雅文化相对立的。我以为,如果在理论上长期持有这样一种片面的观点的话,无助于小小说在艺术上的突破和提高。杨晓敏有一句经典性的名言,他说“小小说是平民艺术”。这句话说得非常好,它强调了小小说的思想智慧来源于平民,它能被广大群众所接受,它不是深奥的,也不是先锋的。但是,对杨晓敏的这句话不应该做过度的、片面的阐释,不要认为平民艺术就等同于大众文化。大众文化是以精神消费为目标、可以进行大量复制、具有模式化和类型化特征的文化形态。赵本山式的电视小品是大众文化,但小小说显然不应该是赵本山式的以搞笑和娱乐为宗旨的电视小品。小小说是什么,小小说是具有深厚文化积淀的文学样式,它是以高度浓缩的方式来处理思想智慧,是一种凝练的艺术表达。小小说可以有多种审美样态,可以是学者式的深邃,也可以是日常式的机智。但无论如何,小小说总是内涵丰富、意蕴深厚,是耐人寻味的。也就是说,作为一种平民艺术,小小说必须是一件艺术品。它既然如此短小精悍,就更不能粗制滥造,必须是精雕细琢。我发现,杨晓敏在他的倡导和推介小小说的过程中就是以这样的标准去要求小小说的。在他的评论集里,他为近百位小小说作家写过评论,几乎每一篇评论都渗透了他的神圣的“文化理想”,这文化理想是大众文化难以承载的。总之,我们应该在理论上正视小小说,通过理论研究,使小小说获得更有意义的质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