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踏进“不可容忍的痛苦之地”

2009-09-16 来源:中华读书报 作者:■余凤高 我有话说

萨哈林岛上的契诃夫纪念像

契诃夫漫画像

1881年,圣彼得堡皇家科学院文学部创立了一项以俄国最伟大诗人亚历山大・普希金的名字命名的奖项“普希金奖”,表彰创作出以最高标准衡量是杰出文学作品的俄国人。1888年10月,作家安东・巴甫洛维奇・契诃夫(1960-1904)因“创作了具有高度艺术价值的优秀文学作品”小说集《在昏暗中》而获奖。至“十月革命”前,只有五人得过这个奖。

契诃夫一直盼望得这一奖赏,不过契诃夫是一个朴素的人,他谦虚地写道,他所发表的所有作品,包括获奖的作品,都不会在人们的记忆中保留十年之久。这一想法也激励他去反思自己早期以“安托沙・契洪捷”的笔名发表在《花絮》等刊物上的那些笑谈、风趣、戏谑性的小故事到底有多大意义,反思以前“只想做一个自由艺术家”的想法,终于使他以契诃夫式的语言表述说:“文学家不是做糖果点心的,不是化妆美容的,也不是给人消愁解闷的;他是一个负责任的人。”他应该了解俄罗斯广阔的生活。

于是1890年,契诃夫决定去萨哈林岛。萨哈林岛(Sakhalin Island)是北太平洋上介于鞑靼海峡和鄂霍次克海之间的一个长条形的大岛,中国历史上称它为库页岛。据有关记载,该岛南岸最初多为日本的渔民定居;至1853年,才有第一批俄国人聚居于该岛的北部。1855年,俄国和日本签订协定,分享该岛的统治权。萨哈林岛四面环水,俄罗斯帝国就把它当成是罪犯无法逃脱的天然监狱,从19世纪60年代起,将成千上万的政治犯和刑事犯流放到那里,在残酷的皮鞭下从事苦役劳动。

朋友们都不主张契诃夫去远东这个荒凉的地方,而契诃夫1884年12月出现疑似肺结核症状,已经多次咯血,身体十分虚弱。但是契诃夫坚持说他“有必要”到这个“不可容忍的痛苦之地”,去研究苦役犯的生活。

他开始研究地理、历史、生物学、气象学、人文学、监狱学和法学等的有关著作,一段时间下来,他的头脑里装满了各种报告和统计数字;他声称自己既要当地质学家,又要当气象学家和人文学家,说自己已经成了Mania Sachalinosa(萨哈林岛狂)。如此的,他准备了一个秋天、一个冬天和春天的一部分时间,在1890年4月20日出发了……路程长达近一万俄里,途中天寒地冻,几次咯血,劳累和苦楚可想而知,不过契诃夫都熬过来了。

当地的官员比较热情地接待了这位著名作家,允许他参观监狱、和苦役犯谈话,只是不得和政治犯搞到一起。契诃夫进了每一家茅舍,跟每一个人谈过话,用卡片登录了差不多一万个囚徒和移民的简况,他不无骄傲地说:“萨哈林岛上没有哪一个囚徒或移民没有跟我谈过话的”;他甚至目睹了死刑和种种酷刑,使他深受震动,以致后来多次在恶梦中看见这些场面,醒来一身冷汗。

考察三个月后,他回到莫斯科,最后花了三年的时间,写出了《萨哈林岛游记》一书。实际上《萨哈林岛游记》可以算得上是一部社会学著作,虽然当时基本上还没有人使用“社会学”这个名词。世界上第一个社会学系是美国的阿尔比恩・斯莫尔(Albion Small)1892年在芝加哥大学创立的。

在《萨哈林岛游记》中,契诃夫叙述他看到一个关押囚犯的紧闭室:一个普普通通的牢房,“门上挂着一把笨重的大锁,仿佛是从古董商那里买来的。锁响了,接着我们走近这间不大的囚室。现在这里关着二十个人、……衣着褴褛,蓬头垢面,戴着镣铐,脚上缠着破布,绑着绳子。脑袋有一半头发蓬乱,另一半剃得光光,但已经开始长出短发。他们个个面容消瘦,仿佛被剥掉了一层皮……”随后,契诃夫举了一个例子,可以看出这些囚犯所受的虐待。作家说,有一个叫索菲娅・勃留芙施坦的女子,绰号“小金子”,原是一个“天仙似的美人,曾经使所有的狱吏神魂颠倒。比如,在斯摩棱斯克有一个看守曾帮助她逃跑,而且他自己也同她一起逃走”。但是经过三年苦役的折磨之后,“这个纤巧、瘦削的女子,头发已经斑白,脸上堆满皱纹,像个老太婆”。

契诃夫也写到苦役犯所从事的劳动是何等“不寻常的艰辛”,他同样不会忘记记述囚犯是如何被荒谬定罪的。一般的程序是这样的:嫌疑人和被告一律被关进牢笼。如有一个嫌犯,先是被戴上镣铐,每三天才能吃到一回热饭,后来又打了他一百鞭,一直被监禁在黑屋里,又饥又怕,在这种生活下,最后他只好承认自己有罪。另一个嫌犯也遭受同样的对待,官员提审她的时候,契诃夫说,“我也在场。她声明说已经病了好长时间,不知为什么不给她请医生。官员转问负责看管的看守,有无此事。看守回答的原话是:‘我向典狱长先生报告过,可是大人的回答是:“让她死去吧!”’”

此类例子,不胜枚举。

在这部著作中,契诃夫还涉及到地理、历史、生物学、气象学、人文学、监狱学和法学等领域的叙事。特别值得提出的是,契诃夫不但在正文中引用了不少文献资料,为避免叙事的拖沓,还将一部分资料置于注释之中,如说及萨哈林岛上的煤矿,他就提到十部(篇)学术著作。

契诃夫对自己的作品历来都表现出谦逊的态度,即使已经成为名家,他仍把自己看成是一个小作家,比喻自己的创作只是像小狗的嚎叫,说大狗有大狗的叫声,小狗有小狗的叫声,小狗不应有大狗在叫,自己就不叫。但对访问萨哈林岛和著述《萨哈林岛游记》一书,却有一种自豪之感。在1894年1月2日给苏沃林的信中,契诃夫说:“《萨哈林岛游记》是部有学术性的著作,我将因这部著作得马卡利亚大主教奖。医学现在已经不能责怪我的背叛:我看重学术性和被老作家所讥为学究气的素质。我很高兴,在我的小说的衣柜里,将挂一件粗糙的囚衣。就让它挂着好了。当然,《萨哈林岛游记》不会在杂志上发表,这不是在杂志上刊登的东西,但我想它是一部有益的作品。至少你不必笑我。谁笑到最后,谁笑得最好。”

《游记》出版后,在广大读者中产生了巨大的影响,沉重地打击了沙皇俄国的专制政体。叶尔米洛夫说,“沙皇政府不得不派出一个委员会去萨哈林岛进行‘整顿’,尽管不难想象不会有什么实质性的效果。”而这次深入的考察,同时也让作家本人的思想获得了提高,加深了他对沙皇专制俄国的认识,他觉得当时整个俄罗斯的生活都是有狱吏守着、有铁窗拦着的生活。也就在这个时候,契诃夫创作出了他的著名小说《第六病室》。读《第六病室》,不难猜测到,里面的不少人物和情节,即来源于作家这次考察萨哈林岛的收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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