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些天鲁迅博物馆有个版画展览,邀了一帮好友去参观。博物馆里有个鲁迅书店,至少有二十年的店史了,我到“
《重读张爱玲》是一本很有内幕的书。2005年9月,张爱玲逝世十周年(诞辰八十五周年)之际,原定在上海召开的《张爱玲与上海:国族、城市、性别与战争》国际学术研讨会,“因故未能举行”,此“故”非天气之故,遂留一历史笑柄。会未开成,然论文纷至沓来,遂有《重读张爱玲》之公开出版,想必文字的耐久性,远胜舟车劳顿的开大会。几十位论文作者都是两岸三地资深张爱玲研究专家,资格最老的是夏志清先生;高全之是唯一参与安葬张爱玲的“扶棺人”;余斌是《张爱玲传》作者(李君维称“我最倾倒的是南京大学教授余斌的《张爱玲传》”);李君维是成名于40年代的作家,笔名“东方??”;李欧梵是美国哈佛大学博士;河本美纪是日本近畿大学教授;林维欣是英国伦敦大学亚非学院博士;吴国坤是香港科技大学人文学部教授。假如真有炒作这回事的话,这些知识界的优秀代表都不免嫌疑。
本书的作者可分为三代张爱玲的读者,第一代是与张爱玲同时代的老读者(如李君维),第二代是五六十年代读张爱玲的(如夏志清、刘绍铭),第三代是80年代以后的读者(如陈子善、余斌、邵迎建)。对后两代读者来说就没有“重读”这回事,这书里只有李君维先生是“重读”,因为他“我于上世纪40年代初,在《杂志》上读到张爱玲的小说《茉莉香片》、《倾城之恋》、《金锁记》,很欣赏她不新不旧、又新又旧,亦中亦洋的内容和风格都独特的作品,几乎入迷。1949年后,张爱玲这个名字已不见报刊,偶尔出现也变成笔名梁京了。听说在上海书店上干部内部购书处尚能买到积存的《传奇》,待我托沪上朋友前去购买,回信说抱歉得很,卖完了。直到1980年老友冯亦代赴美访问,途经香港,带回一本台湾皇冠版的《张爱玲短篇小说集》,其实就是1946年的《传奇》(增订本)版本。”(《张爱玲读者言》)
据陈子善统计,除了张爱玲自己的英文著作,她的中文作品已有英、法、德、意、日、韩等语种的译本,甚至我们的邻国越南也有了越文译本,张爱玲的影响已是国际化的了,是为中国赢得一席颜面的作家,这就不好再因为张胡有过短暂的婚姻而骂之以“一对狗男女”(何满子语)。还是据陈子善统计,1983年至2005年,最权威的现代文学刊物《中国现代文学研究丛刊》刊载的关于张爱玲的研究论文数量,于鲁迅、老舍、茅盾、郭沫若、巴金、曹禺、郁达夫、沈从文、周作人、丁玲之后排第十一位;但是在2005年度内地发表的中国现代作家研究论文总数统计中,“张学”之论文已跃居第二位,仅少于鲁迅。很久以来似乎牢不可破的“鲁郭茅巴老曹”文学大师排位,因了张爱玲的冲击,已有松动之迹象(至少在清一色男性文学大师中加入一位女作家所引发的争议要远少于再加上一位男作家)。这就不好再因为张胡有过短暂的婚姻而骂之以“不齿于人类的狗屎堆”(袁良骏语)。
张爱玲研究当下到了什么程度,《重读张爱玲》中有一篇《关于〈张人骏讣文〉》,很能说明问题,题目就令人诧异,这和张爱玲有关系么。此篇论文论述的是“以前我们讨论张爱玲煊赫的家世,多是围绕李鸿章、张佩纶、黄翼升等人展开的。对于清最后一任两江总督、张佩纶的堂侄张人骏,注意的人并不多”。该文从一纸“张人骏讣文”入手,展示了精湛的考据功夫,无愧“超然远览,奋其独见,爬梳剔抉,参互考寻”之誉。作为一个女作家,被研究到这等程度,足见她的重要性及广泛性。看起来,仅凭谩骂是骂不倒杰出的女作家张爱玲了,中国现代文学史上她占据一席并于前排就座,似乎已是板上钉钉的既成事实啦。
虽然已有如此广泛,如此深入的张爱玲研究,但还是有一个不该算是“新发现”的新发现。《重读张爱玲》中王羽教授的大论《范烟桥・丁谛・张爱玲――〈同学少年都不贱〉的三种诠释》,文中说到的范烟桥,是民国旧派文人,1944年在周瘦鹃主办的《紫罗兰》杂志上写过短篇小说《同学少年都不贱》,此人早被遗忘被边缘了,这会子儿才有幸沾了张爱玲的《同学少年都不贱》的光,半个世纪之后被研究者重新提起。
其实,这位范烟桥,竟然是新中国成立之后公开在文章中论及张爱玲的第一人,比之柯灵的《遥寄张爱玲》要早上二十几年呢。1961年,范烟桥在《民国旧派小说史略》中论述了张爱玲的小说集《传奇》,语气是拘紧的,篇幅是短小的,――“这时期,出了一个女作家张爱玲,是很受人注意的。她是香港同胞,爱好文艺,日寇占香港后到她到了上海,初以《沉香屑》投稿于《紫罗兰》,一经发表,即以其独特的风格,富于传奇性的题材和浓丽的笔调,引起读者的惊异。作者在那时刻接触到一些女子的恋爱、婚姻的错综、复杂,而感到她们是‘屈服’于‘生命’的,是凄哀的。这种故事,用新的文字结构来描写,也渗用了一些通俗小说传统技法;流利的对话,又尽量使它自然,这样就使人读了有清新之感。”范烟桥死于1967年,终年74岁。他死后二十年,张爱玲以一发不可阻挡之势,赢得了无数读者的爱戴,这种势头,持续至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