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郁达夫赠鲁迅之诗究竟是“盲”还是“氓”?

2009-11-04 来源:中华读书报 作者:■阿袁 我有话说
众所周知,现代两大文豪鲁迅和郁达夫的交情颇笃。从两人的文集可以看出,关于写文章一事,诚如鲁迅1933年7月19日在《伪自由书・前记》所说,两人凡有所请是无有不照办的。郁达夫热爱鲁迅之诗及其字幅,不但常请鲁迅书写字幅,还不时为一些朋友代为请托鲁迅书写。

1933年1月10日,鲁迅在写给郁达夫的一封信里

说他要写的字幅已经写好,同时他这次也特意希望郁达夫等二人为他各自书写一幅自作诗;为此,他还自行备好所写字幅的笺纸,鲁迅先生在该信里十分谦虚地说:

字已写好,拙劣不堪,今呈上。并附奉笺纸两幅,希为写自作诗一篇,……

鲁迅“字已写好”者,是指他的自作诗《无题》(“洞庭浩荡楚天高”)与《答客诮》二字幅,后来收入《集外集》时,“浩荡”已经改为“木落”。

郁达夫在接信后,所写之诗究竟何如?

醉眼朦胧上酒楼,彷徨呐喊两悠悠。群盲竭尽蚍蜉力,不废江河万古流!

然而,在2005年最新“人文社”版本《鲁迅全集》的注解里,我们却赫然发现郁达夫这一首诗竟有两个版本的字幅:一者见于该全集第十二卷《书信・330110致郁达夫》关于郁达夫赠诗鲁迅的注释,其中的“群盲”作“群氓”;而在全集第十六卷《日记二十二【一九三三年】一月》的注释里,却又陡然看到郁达夫诗的第二种版本,亦即“群盲”正是写作“群盲”的!

究其实,“人文社”新版《鲁迅全集》关于郁诗这两处的注解,也全是沿袭1981年“人文社”版的《鲁迅全集》里相关内容的注释(具见1981年版《鲁迅全集》之第十二卷《书信》第141页与第十五卷《日记》第62页)。

郁达夫这首赠鲁迅先生之诗的大致意思,是说鲁迅先生的地位和勋绩不会随着时光流逝,那些跳梁小丑们即便再怎么恣意污蔑,也丝毫不能损伤鲁迅先生的伟大存在。而在该诗的后二句里,郁达夫还使用了两个有关唐代的典故:其一取自韩愈《调张籍》:“李杜文章在,光焰万丈长。不知群儿愚,那用故谤伤?蚍蜉撼大树,可笑不自量。”另一就是杜甫《戏为六绝句》(其二)中:“尔曹身与名俱灭,不废江河万古流。”

而“盲”的本意应是指“眼睛瞎”,如《韩非子・六反》云:“人皆寐,则盲者不知。”这句话意思是说,人们都睡着了,就无法知道其中究竟谁是瞎子。这意义还可引申为“昏暗”,如《荀子・赋篇》有云:“旦暮晦盲”,这说的就是早上和晚上都很幽暗昏黑。郁达夫先生该诗使用此字,是为了表明那些一再无理吆喝而又愚蠢不堪的“群儿”其实是不长眼睛,看不到鲁迅先生存在的伟大意义的。

而“氓”在古诗文里,读“朦”音,而不是读现在的“忙”音,同时也没有现今所谓的“流氓”之意。它原是指外来的百姓,《孟子・公孙丑上》云:“则天下之民皆悦,而愿为之氓矣。”在这个义项上,也用来泛指老百姓,《管子・八观》即云:“氓家无积而衣服修。”事实上,原来作为“民也”(具见《说文解字》)的解释亦应尤为常见。但它跟郁诗首句中的“醉眼朦胧”的联系似乎就不是那么紧切了。作为有着深湛的诗文根底或说国学根底的郁达夫先生,之所以使用“群盲”,而不是驱遣似乎易为人理解些的“群氓”一词,确是有着极深的用意的。

由此可见,郁达夫这写赠鲁迅的诗笺,既有对社会上肆意攻击鲁迅先生却又不自量力的讽刺和感愤之意,同时寓有对“不废江河万古流”的鲁迅先生的高度赞扬之情。而这,大抵就是鲁迅当年在《伪自由书・前记》所散淡记述着的那样;正所谓“君子之交淡如水”和“君子淡以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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