科学史工作者需要新的理论视角,来重新写科学史,其中的科学要作广义的理解。最近,我关心这个事情,想寻找一些理论。
其中一个是福柯的理论。我读的是《词与物》(2001年上海三联出版),但福柯的书很难读。一方面可能是他的原文较深奥,另一方面可能是翻译的问题。但慢慢读下来还是有收获的。福柯颠覆了主流知识界认可的观点,重视边缘文化和边缘观点。这与后现代的一般观念是一致的。
福柯非常重视博物学知识,他在书中经常讨论这方面的问题,做了很好的案例研究。我注意到国外做文化史、思想史、科学史研究的论文(包括博士论文)很重视从福柯那里吸取理论营养。福柯的理论还不能直接拿过来用,因为它大多是从文化批评的角度讲的,并非专为做科学史而写。
怎样做博物学史研究?我还在看国外科学史界怎样去做这方面的工作(重视博物学)。《博物学文化》(目前只有英文版)是一部相当好的文集,为我们了解博物学史研究提供了相当丰富的信息。上海科技教育出版社去年出版的《认识方式:一种新的科学技术和医学史》(作者为英国科学史家皮克斯通)。此书很容易读,写得比较清晰、浅显,对我们如何看待科学和科学史,以及如何去做科学史研究,都很有启发。我也将这本书推荐给学生,他们读了以后收获很大。说得干脆一点,通过理论武装,我们会调整价值判断,知道历史上哪些材料相对更重要、更要挖掘。
另外还在重读胡塞尔的《欧洲科学危机和超验现象学》(1988年上海译文出版社出版),它是一本小册子,属于现象学中比较容易读的。通常,老百姓认为科学蒸蒸日上、日新月异,是第一生产力,本身没有问题。但这本书中,胡塞尔恰恰指出科学有危机,而且科学的危机导致了文明的危机。
这是胡塞尔对科学的一个特殊看法。成立与否姑且不论,但对我们很有启发:科学越来越远离大众,远离日常生活。科学的观念塑造了我们现代社会的主流意识形态。我们的生活世界与科学格格不入,现代社会中的人们被科学所牵引。你不想走都不行,慢一点就会被淘汰。胡塞尔认为造成这种结局与伽利略、笛卡儿有关。从那时起科学家把自然数学化、几何化了。这个趋势越来越加强,经过两三百年,导致了现代世界日趋模型化、信息化。
人们喜欢以一种虚拟、虚假的观念模型来看待自己活生生的世界,我们生活在数字世界中,被它牵着走,而忘记身边鲜活、多样的生活。博物学与现实生活关系密切,从这个角度看这本书,虽然是旧书重读,但读后的收获还是不小。最重要的是如何解决危机。胡塞尔并没有开出好药方。我们希望从博物学传统汲取营养。这与前面提到的重写科学史有关。
(本报记者陈菁霞采访整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