美丽的鲤鱼川,像一条打挺的鲤鱼,跳出了奔腾的河水,甩在荒凉的山间。人们在这个地方过日子,哭着,笑着,等着,盼着,孩子们一天天长大,老去的人葬在山冈上。李延青写了生,写了死,生生死死构成了鲤鱼川的历史。作家不想编织一个个离合悲欢的故事,而是蘸足了心汁的墨水,记下了人们原汁原味的生存状态。一个姓王的贫农,在木犁上吊身亡,却有几个人被莫名其妙抓走,坐进大牢。爷爷像得了场感冒,“像轻吐一口气吹熄桌上的油灯”。死如此的简单,不费吹灰的力气,也没什么庄严的仪式。艮臭爷活得太长了,这里的一草一木,一家一事,一悲一欢,在他的心里盘根错节,经受的事情太多了。墙上那颗生锈的铁钉,不知是哪年月,哪个人砸上去的。时间的锈痕,一层层地蚕蚀,让它有了孤独和寂寞的等待,它和艮臭爷有说不清的秘密,人们是无法诠释的。漫山遍野的山上,有数不清的树树杈杈,经受住狂风和暴雪,哪一根都能承受衰老的生命,艮臭爷竟然把死亡选在这小小的钉子上。锤子哪去了?钉子的主人是否还活着?钉子躲在时间的深处,感到死亡来临时的颤栗,让谁也不会注意到,只有它与艮臭爷的死拴在一起的时候,我们面对钉子,进入了另一种存在之中。钉在墙上的钉子不是艺术品,它是一条生命。
李延青对草芥般的生命,不仅仅是同情,更多的是关爱。人像山野里的野草,顺其自然,一年年过去了,一茬茬地老了,没有与生命抗争的一点激情。李延青的文字都不长,少了大段的描写,他的文字像是冬天刮得小刀子风,一下下刻在纸上。
真情是回忆的第一声铙钹。李延青的眼睛,像一只搂草的耙子,把生活中经历的碎事,一点点地搂到记忆中,贮藏在时间的草垛上。随着流失而去的日子,离故乡越来越远了,那股草的清香,像醇酿的酒,味道慢慢地足了起来。
夏多布里昂写道:“有两样东西随着一个男人年龄增长在他胸中滋长:对乡土的爱和对宗教的爱。如果在青年时期没有完全把它们忘怀,它们或迟或早会以它们全部魅力展现在我们面前,它们的美理所当然地在我们内心深处激起依恋之情。”鲤鱼川对于李延青是非常重要的,这不但是出生地,它也构成了他的人生经验。两种情感,如同两条湍急的河水,流入了李延青精神的库坝中。远离家乡,居住在冷漠的城市,他成了无根的漂泊者。装在心中的鲤鱼川,是不尽的思乡病,日夜纠缠着他。李延青站在闹市中心,努力地向家乡的方向眺望。在吹来的风中,捕捉鲤鱼川的山野气息。
《鲤鱼川随记》是李延青整理的一部故乡的词典,他用文字,为每一棵树,一株草,一朵花,一条水,一个人,做一例词条。
《鲤鱼川随记》,李延青著,人民文学出版社2009年8月第一版,25.00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