美国是一个移民国家,除了早期的盎格鲁―萨克逊移民之外,还有许多来自世界各国的不同种族和民族的人陆续进入这个“大熔炉”中
陈勇是我的大学同学,我们在上个世纪70年代末一起考进了北京大学历史学系。那时“文革”刚结束不久,我们这个古老的国家正是百废待兴,能走进大学校园深造,对于每个青年来说都是来之不易的机会,所以大家求知若渴,读起书来相当拼命,而陈勇更是一个典型。当时我们在同一个宿舍住了四年,回忆起这段往事总是让人无比感慨。在我和很多同学的印象中,陈勇就是那个手中总是捧着厚厚一本大书的“读书种子”。除了上课之外,他把大部分时间都花在图书馆里,晚上回到宿舍,总要兴高采烈地告诉我今天又看到了什么书,有什么收获和感想,并常常向我推荐好书。几年下来,陈勇读书之精、眼界之广,令我们相当佩服。
还记得有一个周末,我们结伴去爬山。当我们爬到峰顶,一起眺望远处美丽的风景时,陈勇很郑重地告诉我,他的理想是做一名“真正的学者”。说这个话的时候,他的表情相当严肃,目光里透着无比的坚毅。我也相信,凭着他的好学深思,一定会实现这个理想,而且他也应该去追求这样的理想。
陈勇是一个善于思考的人。茶余饭后,他总是喜欢坐和大家讨论学术问题,有时我们也会因为观点不一而争得面红耳赤――喜欢争论,为了那些看起来玄远的问题辩个天昏地暗,这也许正是北大人的传统之一吧。不过,无论我们争得多么厉害,也丝毫不会影响淳朴而深厚的友谊。我们在交流中不断进步,在学习中不断成长,共同度过了那段难忘的大学生活。
毕业后,班上的同学各奔前程,我和陈勇也渐渐失去了联系。后来听说他去了美国深造,再后来又得知他已经留在了太平洋彼岸的加州大学尔湾分校做研究,并且已经取得了不小的成绩。直到前不久他将这本《华人的旧金山》(中文版)送来,我一页一页地认真拜读,感觉是那样的亲切,仿佛那个熟悉的陈勇又一次回到了我的生活中来,要和我讨论他的新发现。看着这本扎实而深刻的著作,我从心底里为他感到高兴,因为这不仅是他在异国他乡严谨治学和不懈努力的结果,也是他不断地向着理想前进的一个重要里程碑。
本书中,陈勇以一个中国人的背景和视角来分析中国移民在美国的历史,尤其是1850年到1943年间旧金山华人的历史。为了更真实地反映这段历史,他考镜源流、辨章学术,爬梳了大量的文献。与以往的学者相比,他不仅能利用英文的材料,而且查阅了早期华人移民留下来的大量中文材料,包括日记、会馆记录、报纸等等。陈勇充分展示了他深厚的史学功底,通过细致地比较和审视这些材料,力求“撰写一本具有可靠证据的历史书籍”。
陈勇从19世纪晚期中国南方的移民写起,通过分析当时中国的社会、经济和文化背景,对于早期中国移民的状况提出了不同流俗的新观点。他指出,早期移民到美国的中国人并非都是穷人,相反,其中相当一部分是社会上的中产阶级。他们移民的目的,是积累更多的财富,并为家族和后代谋得优渥的发展条件。这种观点打破了“移民是对贫困的逃离”的旧说。
此书还运用大量翔实的史料记述了华人移民群体在异国他乡生活、奋斗和扎根的历史。尽管在地理上与祖国相隔万里,但旧金山的华人群体始终没有忘记自己的故乡,没有忘记自己的根。他们通过保留语言、风俗和生活习惯等方式来强化对祖国文化的认同,并通过多种途径保持了与祖国的联系。与此同时,在美国的华人还要面对如何融入当地社会的问题。正如陈勇在书中所言:“中国移民遭到了比欧洲移民到达之时所遭受的更大的敌意和仇视。这种种族仇视深深的植根于美国历史之中,限制了华人的政治权利和他们群体的发展。”在这种情况下,旧金山的华人在唐人街内部结成了紧密的团体,不断与排华势力的阴谋做斗争,并逐渐在美国扎下了根。在同排华势力斗争的同时,华人群体自身也在发生着改革,比如,他们逐渐放弃了传统的着装习惯和某些集体行为,进而改变了自己的外在形象。更重要的是,华人群体开始努力与当地人进行文化交流,通过交流以求更好地实现相互的理解。
任何试图在史学领域做出成绩的学者,都必须重视新材料的发掘和新方法的应用。前面已经提到了本书史料之扎实,而更值得我们国内学者注意的是,本书运用了“跨学科与跨民族的分析方法”,研究视野因此更加开阔,论证也显得更加缜密,这显然与作者在美国受到的严格的社会科学方法论训练有关。
总而言之,陈勇成功地向读者展示了一个早期“跨太平洋华人群体”的形成和发展过程。我相信,对于本领域后来的研究者而言,本书将是一本无法忽视的必读书,而对于希望了解华人华侨状况以及早期美国移民史、社会史的读者来说,本书也具有相当的参考价值和启发意义。